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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鸿掠影 ...


  •   云海翻涌,簌簌雪落。
      千尺长阶上落了一夜的雪,将来人爬了一夜的踉跄脚印厚厚掩埋。

      苍华殿前,虔诚地跪着两个落魄的少年。

      这二人虽皆一身破布麻衣,但各自的眼神气质却截然不同。

      左边跪着的一人眼神倔强,浑身是刺,一身狼狈仍未折傲骨。
      右边跪着的一人眉点朱砂,苍白脆弱,卑微到恨不得低到尘埃里。

      “师妹,这二人中你可有相中的?”
      坐在首位的宗主悲悯地看着殿前二人,声音庄重威严。

      “这二人虽出身卑微,但既能爬上长阶,可见其执着求道的纯粹心性。”

      “这二人既入我苍华殿,便是与衡阳宗有缘,师妹将二人收下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其余殿中长老纷纷附声,言语虽中皆是怜惜悲悯,却无一人愿意站出来收下二人。

      依祖训,衡阳宗须得收下爬上了通天阶的二人为徒的。但奈何这二人一无天赋,二无家世,实在是个烫手山芋,众人便一直打着太极,想往素日里最好说话的小师妹那里丢了去。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跪在殿中的二位少年自然是不懂的,他们只以为“小师妹”愿意收下他们,便都眼含期待地向着宗主旁边那个乌发雪衣的女子看去。

      这一眼,便让二人有些呆住了。

      只见有风撩过层层纱帐,那人端坐于高台之上。

      雪衣轻纱,仙风道骨,似溯流风而来;眉目清寒,袖袍洒落如晴雪,秋月尘埃不可犯。

      这便是修真界第一人,秦时月。

      秦时月眸光淡淡,再听闻众长老们一口一句慈悲,只觉嘲讽:“既如此,各位师兄何不将此二人收入座下?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许是听出了秦时月语中的嘲讽意味,景长老最先坐不住了,他拍案而起,怒声道:“师妹这是何意?你一介女流之辈,却独掌青云剑道数十载,推脱了数十年也不肯收徒,怕不是想让青云剑道断在你一介妇人的手中!”

      大道之下,众生是平等的。但众生之中,又分贵贱和男女。

      譬如同样的天资平平,世族子弟靠着灵石丹药升到筑基宛如吃饭喝水,却是寻常人家穷尽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再譬如同样是修道有成的仙尊,二人结为道侣之后,男子依然被称为仙尊,女子却只能被叫一声某某人的道侣。

      “女流之辈又如何?师兄可敢问问我手中的剑分不分男女?”
      秦时月话音刚落,便拔剑起身,轻纱下云海暗纹随之滚滚翻涌。

      寒光乍现,仅瞬息“惊鸿”便抵在了景长老的脖颈上。

      “时月,你逾矩了。”宗主长长叹息一声,拂袖想挥去秦时月的剑。

      不料——

      他一拂袖,秦时月的剑纹丝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藏在袖袍中的手暗暗掐诀,秦时月的剑纹丝不动。

      宗主表面的风轻云淡散了点,他拔起剑想挑开惊鸿。结果惊鸿幽幽颤鸣,秦时月的手依然纹丝不动。

      这便是天道之下第一人的实力。

      这一剑,秦时月可使了十成十的实力。若她不想放手,便无人能动摇她手中的剑。

      “逾越又如何?”秦时月道,“我青云剑道每代仅出一人,收徒自然得慎重些。”

      话落,她冷淡的目光如点水般从殿下二人身上掠过。

      谢无回和季舒纷纷暗自挺直了脊梁,双眼亮亮地对上秦时月的目光。

      不料,秦时月却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般收回眼,冷笑道:“毕竟可不是什么垃圾都能入我青云峰的。”

      这话落下,掷地有声,砸得二位少年的脊背都有些塌了。

      看起来好不凄凉落魄。

      但秦时月心中只觉得畅快。

      此情此景,她已是第三次经历了。

      第一世,在众人的“劝说”和宗主一句“时月,你今年须得收下一徒”的盖棺定论下,她选了浑身是刺的谢无回。

      这倒也不是乱选的。

      纵处卑微,仍不折风骨,此性情正合了青云剑意。

      可笑彼时的她尚还不知,谢无回哪里是什么百折不摧的风骨,不过是个太把自己当回事的白眼狼罢了!

      数十年的传道恩情,秦时月待谢无回可谓是尽心尽力。

      谢无回灵台斑驳,她便苦寻天材地宝,为他洗经伐髓。
      谢无回天资愚钝,她便日夜带他苦练,未敢一日懈怠。

      可以说谢无回所需所愿,她无不尽力满足。唯独一点,因青云剑道不比其他道统,须得在不断磋磨中问寻剑意,是以她磨练谢无回确实严苛了些。

      秦时月原以为,谢无回是能理解她的苦心的。

      不料,十五年的精心雕琢,谢无回这块璞玉刚绽放出熠熠光彩,一剑荡平九洲后便翻了脸。在修仙界中唾骂她对待徒弟狠辣严苛不说,甚至为了孤霞峰的小师妹,一剑剖了秦时月的丹。

      临死前秦时月百思不得其解。

      是她将他从碌碌凡人拉入修行大道,是她倾囊相授才有谢无回风光无两的今日。就算她待谢无回严苛了些,可他何至于那般敌视于她?

      直到她脑海中出现了一本书,书中详细记录了谢无回一路逆袭,最终抱得众美人归的一生,而她只是书中寥寥几笔便下线的炮灰师尊。

      那本书说,谢无回从选徒那日便记恨上了她。

      他觉得那日的自己就宛如案板上的鱼肉,被人肆意挑选。他觉得被众人逼着收下他的秦时月一直厌恶于他,不仅总是为师不尊折磨他,甚至还用秘法化去了他的仙骨,导致了他前期修道的诸多坎坷。

      简直荒谬!

      原来十五年的悉心传道,在谢无回那个白眼狼眼中竟是“折磨”?

      甚至于她一番好意为他化去仙骨,竟然一直被谢无回耿耿于怀!

      可笑谢无回生怀仙骨,却只是一具凡胎,根本无福消受不说,还一直灵台紊乱。若不是她将其化去,谢无回根本活不过二十。 更何况仙骨虽化,其仙力却留在了谢无回的血肉里,逐渐帮他凝成了青云剑骨。

      她之前还曾疑惑,仙骨仙胎向来共生一体,缘何谢无回是个例外。看过书才明白,原来那仙骨竟是谢无回从其同父异母的弟弟那夺取来的。

      可笑他自己便是个夺取他人机缘的小人,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害他,甚至于从未想过他前期修行不顺,是不是天道轮回给他的报应!

      许是因她实在太过不甘,她竟再次回到了苍华殿选徒之时。

      于是第二世,她选了苍白脆弱的季舒,那本书后期差点把谢无回弄死的大反派。

      十几载的悉心教导,季舒看向她的眼从来是尊敬孺慕。对于她的严苛管教,季舒也永远都会笑着回应“舒知晓师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于是秦时月想,这一世和上一世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后来,季舒不知为何落入了魔域。为寻他,秦时月只身一人杀穿了魔域,终于在尸山血海中寻回了奄奄一息的季舒。

      这一寻,秦时月身中数剑,折掉了半生的修为。

      再后来,当年苍白脆弱的少年长成了芝兰玉树的模样,在仙门大比中夺得魁首,扬名九洲,被推为仙门之首。

      至于谢无回,虽靠着主角光环,拜了其他的师父。但那位师父可没秦时月这么“吃力不讨好”,为那“宝贵”的仙骨,这一世的谢无回可谓吃尽了苦头,也再无前一世的风光。

      再说回季舒。

      当时他一举夺魁,众仙贺之,秦时月这个做师父的当然也得有所表示。当然,她也由心地为季舒感到高兴。

      于是,她亲往蓬莱打造了一把剑,想送给季舒做贺礼。

      却不想再回衡阳宗,迎接她的,是举全宗之力祭起的诛仙大阵。

      原来,衡阳山上的每一条灵脉,都是从青云剑道主人身上剥下的剑骨。

      而季舒是半人半魔的魔族卧底,之前根骨孱弱皆因剥去魔骨所致。

      失去剑骨后,季舒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软禁在了魔族大殿中。

      后来,魔族挥兵攻打仙门,仙门节节败退。

      仙门即将覆灭之际,秦时月以身为饵,诱骗季舒共同饮下毒酒,拉着他同归于尽了。

      秦时月以为,能重来一世已是天道仁慈,却不想再睁眼,竟又回到了苍华殿选徒之时。

      “既如此,不知仙尊可敢和我这个垃圾赌上一赌?就赌我能在一炷香之内碰到你的衣角,若是我成功了,仙尊便收我为徒,且为刚才的话向我道歉。”

      跑远的思绪被谢无回愤怒的声音拉回。

      秦时月看着谢无回攥紧的双手,和说出这话时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屈辱一般的模样,感觉有点好笑。

      看吧,这人也是知道当她的徒弟会有许多好处的,可这人可笑之处就在于他既想要好处,还想要秦时月求着他收下好处。

      秦时月抬手一挥,随手甩下一道剑意将谢无回掀翻在地,道:“我为何不敢和你赌?你猜我挥下一剑需要几息,再猜你这凡人之躯能否接下我一剑?”

      她收回了抵在景长老脖颈上的剑,身形一动,翩然落到殿下。

      惊鸿挑起谢无回的下颌,秦时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狼狈的模样:“如此,你还敢和我赌吗?”

      “你堂堂仙尊,竟对我一凡人挥剑?这不公平!”谢无回愤愤不平。

      “那如何算公平?我需站在原地让你打,还不能还手便算是公平了?”秦时月长睫垂下,面无表情看着谢无回,淡淡道,“如今,你赌是不赌?”

      “不……不赌了。”谢无回感受着下颌处冰冷的触感,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慌声道。

      闻言,秦时月嗤笑一声,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壶酒来,浇酒洗剑。

      宗主端坐高台将一场闹剧看完后,合手,长长叹息:“收徒之事端看眼缘,如今各长老都对二人无意,吾本不该再言。可毕竟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可废。”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暗含责备的目光轻轻落在秦时月身上,仿佛她才是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时月,你说如今该如何办?”

      这是又想道德绑架她了?

      但历经一次次背叛,秦时月再不是他们印象中那个好拿捏的剑痴了。

      如今她道德不详,遇强则强。

      一群没脸没皮的家伙,哪来的道德绑架她。

      于是,面对宗主的抛来的问题,秦时月将手中剑擦拭的雪亮,耸耸肩,轻描淡写,道:“都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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