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门》不自由

12、反常原因有三

　　九年前的事从清也的角度看过去，非常混乱。

　　那天小雅姐姐说自己不放心，想让清也陪同去送一送小宁和老师。

　　二人匆匆赶上，却发现了昏死在树洞里的小宁，清也还在疑惑小宁为什么谁在这里，老师呢？小雅姐姐却按住清也让他看好弟弟，不要走动。

　　清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十八岁而已，被老师和小雅姐姐护着，除了功课就没有真的应对过什么，所以那会儿也只是听话，抱住小宁原地等候。

　　小雅迅速往树林深处走去，脚步很轻，清也跟着放轻呼吸，低下头看向小宁，然后他就开始觉得不寻常。小宁不像是在睡觉，因为叫不醒，并且像是做了噩梦般浑身颤抖。

　　就在清也想摇醒小宁的时候，小雅姐姐去而复返，脸上的神色当时的清也看不懂，只觉得奇怪，但后来他懂了，那个表情叫视死如归。

　　小雅姐姐让清也把弟弟从鉴门带出去，说小宁身上有定位器，会有人来接他。然后握住清也的手腕，神色哀恸地说，“让他别那么痛苦，清也，帮帮他。”

　　清也知道姐姐在说什么，自己那时候已经知道镀镜长是怎么运用异能的，也学完了全部的理论的知识，每日做功课时也会尝试在身体里流转精神力，试图冲破那层阻碍，但没有成功过。

　　而且他再迟钝也知道小宁并不是睡着了，而是被情绪魇住了。

　　小雅姐姐希望自己能救救小宁。但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还做不到，但好像也没有办法了，当时能拜托的只有自己了。

　　说完之后小雅就让清也赶紧带着小宁走，绕路走，不要被人发现。

　　清也背起小宁看向小雅姐姐的时候，她只剩一个远去的背影了，这一辈子，都只剩下那个背影了。

　　好不容易找到鉴门，对看守的人说小宁睡着了，自己把他送到家里人手上就回来。

　　刚好那天值班的人是老师的人，很快就同意他们出去。出了鉴门，清也随意找了个地方，打开小宁身上的定位器后就抱着人席地而坐，拍拍他的脸，“小宁，小宁你醒醒。”

　　小宁在清也背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而清也一路上都在放出自己的精神力。

　　像往常做功课那样试图冲破那层阻碍，但还是只差一点，急得他也浑身是汗。

　　就在他以为无法完成小雅的嘱托时，小宁醒了，用他最大的力气抓住了清也，疯狂地重复喊着“爸爸！爸爸！”

　　清也吓了一跳，赶忙按住扭动的弟弟，一手箍住小宁的身体，一手掌住他的后脑勺，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嘘！嘘！小宁，冷静，是我，是清也哥哥，安静下来，小宁，别怕，安静下来。”像小时候哄着夜哭郎睡觉一般，安抚着小宁。

　　但他却丝毫没有恢复神智的意思，还在不断大声重复着“爸爸”。

　　清也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能够使用异能，所以一边尝试冲破禁制，一边安抚小宁，此刻他多么得恨自己没有能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的嗓子都已经喊得喑哑，小宁却突然降低了一点语气，眼神似乎恢复了一点清明。

　　清也的体力也到了极致，他一直在高强度地做着功课，如果能突破阻碍，获得异能，自己就能帮到小宁，所以一直咬牙坚持。

　　就在这时，小宁说话了，“哥？”

　　心下一松，紧绷的情绪也松懈了下来，还没等他开口问，小宁就又高声哭喊道，“哥！爸爸！爸爸！爸爸要死了！”

　　脑中嗡的一声，清也紧绷的弦断了，也就在那个刹那，一直想要突破的禁制也冲破了。小宁说完就晕了过去。

　　清也太乱了，但是现实却不容许他思考更多，禁制突破的那瞬间如果不加以控制，异能就失控了，自己也会从此成为异人。

　　这是比无法冲破禁制还要失败的结果，所以他摒弃所有杂念，专心回笼自己的精神力。

　　堪堪平复自己，清也顾不得多想，就动用了异能，想要压制小宁此刻的情绪。

　　后来小宁的叔叔就来了，看到那张和老师相像的脸，就放心让他带走小宁，只是告诉他小宁有点不舒服。

　　因为是第一次使用异能，而且小宁晕了过去，所以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成功了没有。

　　用精神力探查一番，虽然感受到小宁的已经稳定下来，但清也还是不放心。

　　看到叔叔背起了小宁准备下山，他做了一件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事情——划开了自己的指尖按在了小宁背后的伤口上，闭上眼又使用了一遍异能。

　　回忆的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这就是清也能知道的全部信息。

　　目送小宁到看不见为止，他就晕了过去，什么时候被人带回镜内都不知道。

　　等到再醒来时，就是老爷子入镜那天，清也懵懵地回答着老爷子的问题，懵懵地看着老爷子把老师和小雅姐姐的骨灰带走。

　　然后那天起，镜门就关闭了，老师、小雅姐姐、小宁，就从清也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他的家也彻底没了。

　　镜内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知情人也是三缄其口。

　　等到清也再过两年，回忆这一天的事，反复思考缘由，再结合小宁的反应，给事情按了一个合理的说法。

　　他认为应该是老师的异能突然失控，小宁亲眼目睹无法接受从而失常，小雅姐姐匆忙赶去想要控制老师的异能，但自己却也失控，二人最终……

　　这是清也相信了多年的“事情真相”，所以他对异能失控很敏感，因为他有过最惨痛的经历。

　　他也一直相信，老爷子是因为过度悲痛而关闭镜门，但今天吴老先生的意思，关闭镜门难道还有其他用意？

　　清也放下相框，坐回办公桌前，仔细回想了一遍吴老先生的话，又看了看写着老爷子地址的纸条，一分钟都不想耽搁，想马上出镜找到老爷子问个明白。

　　但他记挂得不止这一件，小雅姐姐和老师的事固然重要，那也已经是过去的旧事了。而且找到老爷子就能知道答案，可自己眼前的事却是更迫在眉睫的。

　　见山又传回两封信，这次却有了不一样的消息。

　　第一封信的内容和之前一致，说是对搬迁异人的去向调查毫无进展，信的最后见山说了一句话，也是清也非常在意的地方——老师，我觉得再怎么困难，也不该毫无进展。

　　是的，问题就出在毫无进展这四个字上。调查难吗？难的。但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吗？那真的不太可能。

　　从中部地区向四周发散，去每一处人口聚集处询问搬迁来的人，一个地方没有消息，但是这么多地方都没有，合理吗？清也闭眼揉着太阳穴，这绝对不是自己多心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拆开了第二封信，可以看出第二封信写得很慌乱，封口都没有仔细封好，而且两封信间隔时间很短，几乎是同时送到的，是有什么紧急事件吗？

　　清也拆开信，眉头随着看信的进度越皱越紧。见山说他亲眼见证了一起异能失控。

　　“我分明没有感受到剧烈的异能波动，只有一瞬间微小的感知，在平时我几乎都是忽略的，但那个异人也确实就在我眼前失控了。”

　　见山在信中描述的，和小烈一模一样。清也之所以对小烈的事情这么执着，还非要去见老爷子，是因为事情真的太反常了。

　　反常原因有三，一是低能力者异能突发失控，在此之前他的异能几乎没有波动；

　　二是异能失控波及范围非常广，这不是他的能力能够做到的；

　　三是自己没有感觉到异能的剧烈波动，就像见山说的，那一点轻微的感觉是几乎可以忽略的。

　　异能失控时周围的精神系隐人是能够感知到那个波动的，直到失控平息。

　　就像波长，失控时间越长，异能波动的波长也就越长。普通的精神系隐人都能够有反应，别说身为镀镜人的见山了，还有比绝大多数镀镜长都要敏感的清也。

　　小烈出事时，如果不是沈家的小方通知自己，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这可能吗？

　　因为只出现了一瞬间的异常，就像一张白纸上被点了一个黑点，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这样的失控事件，清也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放下见山的信，他快速整理了目前的信息：小烈的事情不是偶发，镜内出现了新的失控类型事件；有大量异人搬迁，行踪不明，不，这条应该改成，有大量异人失踪。

　　清也决定第二天就出镜，这一次一定要见到老爷子，不管是为了哪件事。

　　第二天一早，清也就着手准备出镜，心里惦记着吴老先生说的“低调”，于是他想了个办法。

　　镀镜人日常工作之一是护送异人或是隐人出镜，保护他们的安全。

　　出镜需要通过镜门，而通过镜门则需要向镜门所在的家族递交申请，需写明人员和事由。

　　清也前几次出镜都没有走正规流程，只是和负责人打了招呼就出去了，十分高调。

　　这一次为了不引起人注意，清也让人按规矩向沈家递交了申请，没用自己的名字，而是在出镜时偷偷将人换成了自己，护送的也不是异人，而是一个镀镜人。

　　“清也老师，你去忙你的吧，我在附近等等，如果有同伴回去，我跟他们混进去就行。”一出镜，跟他出来的镀镜人打了招呼就走了。

　　清也看着镜外繁忙的交通和来往的人群，又看看自己身后这道普通的门，一时怔愣了。谁能想到仅仅一门之隔，就分出了两个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世界呢。

　　“先去找……吧，答应过他的。”清也还没办法确定那就是小宁，但是就算不是小宁，答应了也总得做到。于是清也往C大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