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未竟》喜崇

21、第 21 章

　　眼见屏幕里喷上满满的绿色液体，赵萌萌有点呆，身后的热度撤去，转眼间隔壁座位的帘子掀起来，聂远舟整个人坐进来。

　　他自然而然地拿起另一把枪，从她的框里拿了币投进去，在另一半屏幕上点击了开始。

　　罩子被拿开，暂停的游戏厅重新活动起来。

　　没有多余的废话时间，屏幕里已经开始下一关，硕大的“3、2、1”倒数开始，赵萌萌连忙举起qiang，手忙脚乱地一通乱打。

　　几秒后，屏幕显示游戏结束，聂远舟平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把我打死了。”

　　赵萌萌在屏幕里转过视角，看见旁边躺着一身西装的男人，背部不断抽动，耳机里还播放着他的咒骂。

　　“哦。”她冷漠地说，嘴角却勾了起来。

　　“不玩了，”她站起来，拿过中间的框，里面还剩下好几十个币。

　　她歪过头，看向聂远舟，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小小的座位里，长腿蜷缩起来，显得有点可怜。

　　“你会不会抓娃娃？”她问。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娃娃机前，聂远舟俊眉紧缩，眼睁睁看着那只绿色的乌龟娃娃第十次在出口边缘掉下去，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

　　赵萌萌抬起下巴，呵呵一笑，“你不行。”

　　聂远舟转过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这意味不明的表情看得赵萌萌一愣，清清嗓子道：“我来。”

　　她从框里抓起两个币，正要投进去，两人身前忽然挤进来一个小孩儿。

　　小男孩儿胖的很，整个人肥嘟嘟的，脖子上还戴着红领巾，手里整整一框币，不由分说投了两颗进入乌龟娃娃的机器，然后开始按键摇杆。

　　赵萌萌不满：“喂，你干什么，插队啊。”

　　小男孩儿没理会她，一直等到摇杆晃悠悠来到出口，忽然一阵猛烈摇晃，把娃娃甩得翻了个身，躺回原位。

　　赵萌萌嘿嘿一笑：“活该。”

　　聂远舟：“……”

　　小男孩儿转过头来，大眼睛黑白分明看着她，居然没有生气：“你要玩吗，我玩一把，你玩一把，看谁先抓到，怎么样？”

　　赵萌萌撇嘴，“你不知道吗，这个机器是有保底的，最多抓多少次肯定就能抓到，我们开始抓了那么多次，你这当然很容易抓到了。”

　　闻言，小男孩抱住胖胖的手臂，很老成地叹了口气，“那没办法了，你玩吧，我等你们抓完。”

　　聂远舟有点看不下去，说：“我们去玩另外的吧，这个让给他。”

　　“不行！”赵萌萌瞪了他一眼，“我们抓了那么多次了，凭什么让给他。”

　　而且，这里的娃娃都不好看，她好不容易看上这只丑萌丑萌的小乌龟，才不想让给别人呢。

　　聂远舟耸肩：“听你的。”

　　小男孩儿睁着眼睛看着他们，赵萌萌顿了顿，回看过去，一大一小对视。

　　他虽然长得胖，但是五官的坯子还不错，看着也可可爱爱的，有点儿像她小学时候的一个同学，也是很胖，可惜后来转学了。

　　她想了想，最终不情不愿说：“那就我们一把，你一把。”

　　小男孩儿点点头，让开位置：“该你了。”

　　赵萌萌挤过去，掏出两个币，结果再次失败。

　　她冷眼看着小男孩儿操控摇杆，眼睛紧紧盯着乌龟娃娃，嘴里念念有词：“掉下去、掉下去、掉下去——”

　　得亏她的毒奶功力，乌龟娃娃一路有惊无险，终于落进了出口框里。

　　“耶——”小男孩儿振臂欢呼。

　　“啊——”赵萌萌抱头哀嚎。

　　小男孩儿俯身下去，想要从框里掏出乌龟娃娃，但是由于长得太胖，动作有些艰难，聂远舟弯腰帮他把娃娃拿出来。

　　他很礼貌地道谢：“谢谢大哥哥。”

　　然后又转头看向赵萌萌，后者正在生气被他捡漏，抱着手臂一言不发，看向别处。

　　“大姐姐，”一只乌龟娃娃举到眼前，小男孩儿稚嫩的声音响起：“送给你。”

　　赵萌萌转过头，就见他个子小小，举着手臂双手捧着那只娃娃。

　　她挑眉道：“送给我？为什么。”

　　小男孩儿不好意思地瞟了她一眼，把娃娃往她怀里一塞，丢下一句“大姐姐长得好看”，转身迈着小短腿跑开。

　　赵萌萌爱不释手地拿着娃娃捏了半晌，感叹道：“我想起来，我有一个小学同学，也是胖胖的，跟他一样可爱。”

　　聂远舟似笑非笑地说：“你刚刚还在骂他小胖猪呢。”

　　没想到自己悄悄在嘴里念叨的词儿被他听见了，赵萌萌有点尴尬，撇过头转移话题：“我那不是生气嘛，谁叫他忽然插队的。”

　　聂远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她：“还玩儿吗？”

　　两人的币已经用光了，赵萌萌看了眼时间：“算了，回家吧。”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白日里莫名的情绪也消散得差不多了，赵萌萌拎着小包，甩着手走在马路上。

　　夜风徐徐，路面宽阔，她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回忆起来：“说起来，那个可爱的小胖子也不知道后来去了哪里。”

　　她见聂远舟不说话，补充道：“就是我那个小学同学。”

　　聂远舟嗯了一声，忽然问：“你还记得他？”

　　赵萌萌说：“当然了，那会儿他可是我的小弟呢。”

　　“小弟？”聂远舟的声音含着笑意。

　　“对啊，”经过地铁站，赵萌萌却不想进去，转头看向聂远舟询问：“我们再走一站路，散散步，怎么样？”

　　聂远舟从善如流地点头。

　　赵萌萌便放慢了步伐，手腕翻过来将包包甩在后背上，懒洋洋走着，“那时候小胖子可胖了，刚转学过来，被班上的几个皮猴子欺负，我可见不惯这些，就帮了他，从此这小胖子就管我叫大姐。”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嘿嘿一笑，“那小胖子家里可有钱了，每天带好多稀奇古怪的好吃的，都给我吃。”

　　在那个年代，对于普通人家的小孩来说，肯德基都是稀罕物事，赵萌萌想着想着，又想到廖燕第一次带她去吃牛排。

　　是廖燕带她去医院看病，出来的时候门口有一家牛排店，她怀着忐忑憧憬的心情进去，两个人只点了一份，廖燕说她吃不惯这些。

　　第二天她兴冲冲地回学校，想告诉小胖子她第一次吃到牛排，原来五分熟的话切开来里面还会有很多血。

　　赵萌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好像也不在乎聂远舟有没有在听。

　　“……我去问了班主任，才知道他已经转学了。”

　　马路上车流如织，红色的车尾灯和路灯如两条昏黄的绸带，交织着流向远方。

　　聂远舟的声音忽然淡淡响起：“对不起。”

　　赵萌萌转过头，他的脸庞被两条绸带照亮着，鼻梁下投出明暗交接的阴影。她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有一种可能将要问出口，又被压回去，舌根一卷说。

　　“对不起什么？”

　　聂远舟停下脚步转头看过来，眸子黑亮透出认真：“关于我随意告诉别人我们结婚这件事，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对不起。”

　　赵萌萌愣了一下。

　　“还有……”他目光紧紧抓着她，似乎害怕她逃走：“还有那个时候，我忽然离开……”

　　“哦哦！”赵萌萌移开目光，打断他：“那个啊。”

　　她看向路边一株槐花树，小小的花骨朵一簇簇挤挨着，托举的叶片像小小的镰刀，就要割开心里被包裹得牢牢的一颗琥珀。

　　于是她摆摆手，姿态很轻松：“我原谅你啦。”

　　聂远舟沉默了，片刻后，他说：“那谢谢。”

　　谢谢。

　　他们之间的对话甚少出现这样客气的词。

　　与之前日常互怼的关系相比，两个人如今更像是比朋友更多一层隔膜的样子。

　　她慢吞吞走着，看向自己手里价值昂贵的提包。

　　也难怪。

　　人需要每天努力才能获得更多尊重。她现在保持健身、身材和健康都良好，她赚很多钱，会起床跑步，维持充沛精力，也会每次出门都化上精致的妆。

　　比起两年之前常常怠懒颓废的样子，聂远舟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她变得更好了，而他们现在是上下的雇佣关系；也或许，只是她变了，他也变了。

　　她不会再在他面前冒出莫名的自卑，也不用一直在心里纠结猜揣测他到底为什么要跟她那样暧昧，不用时时关心他那样优秀会不会有别的人出现拽走他的注意力，又因为胆怯连问也不敢问。

　　现在他们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避免生活中一些恼人的烦恼，这样就挺好。

　　她松松垮垮呼出一口气，随着步伐转过街道，一路上洋槐镰刀似的叶片消失在视线里。眼前就是下一站地铁入口。

　　“走累了吗？”聂远舟看向她脚上的高跟鞋：“要不要坐地铁。”

　　赵萌萌点头：“回去吧。”

　　心里那颗琥珀终于回归完整，将那些不堪的、尴尬的，全都牢牢重新包裹。她仿佛无坚不摧，即便快一点回到那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屋，也依然是一个精致的独立女性。

　　她看着聂远舟拿出手机娴熟地扫码进入闸口，轻轻敲了敲胸口，仰起脸，满面无畏地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