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风云录》冰之樱雪

78、第二十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2）

　　顾连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你……你该不会要……”
　　杨落微自然而然地吩咐道：“快拿热水来！”
　　顾连城错愕，哭笑不得道：“你让我上哪里去拿热水？”
　　杨落微一愣，才惊觉他们眼下身处险境。“罢了，你替陆夫人护法好了。”说着，扶着陆夫人在床上躺好。
　　顾连城的眉心已经打了无数个结，终于失去耐心，抢步上前拉住杨落微的手腕，“你脑子坏掉了么？你非要把陆家上下都招来不可？”
　　杨落微心一横，傲然道：“陆夫人就要临盆，我怎能任之不管？要走你自己走！”
　　顾连城眉头一紧，用眼神威胁她，却被她毫不畏惧的清灵眼眸顶了回来。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顾连城又侧目瞥见躺在床上痛苦呻吟的陆夫人。虽然陆天波作恶多端，但陆夫人却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犹如慈母。念想及此，心一软，撇一撇薄唇，直径走到桌前坐下，背对着杨落微，无比逍遥地自顾自喝起茶来。

　　杨落微对他会心一笑，接而走到床前。
　　这个平日里温婉尔雅的妇人，竟这般坚忍，她的下唇已然被咬出血，却终不肯叫出声。杨落微撕下一段绸布凑到她唇边，示意她咬住。

　　“杨姑娘……我……”陆夫人深深望着杨落微，她绝不相信这样一个纯良的女子会是杀死唐门弟子的凶手！而杨落微却当她是过于紧张，柔声宽慰道：“别担心。”她这般说，其实真正担心紧张的却是自己，虽然她治过许多病，却是头一次替人接生！

　　时间在痛苦中流逝，杨落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熬与紧张。若是沉浸在痛苦分娩的陆夫人偶尔睁开眼睛，便会见到杨落微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缀着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入柔软的被褥。

　　突然，门外传来沙沙的作响，顾连城送入唇边的茶杯陡然一滞。嘴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他终于缓缓起身，直径走到杨落微面前，对痛苦分娩的陆夫人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捧起了杨落微的脸颊，耐心而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水。

　　“你……”杨落微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忙一偏头躲开，她的双手已然沾满了鲜血，洁白无瑕的衣衫也染红了一大片，像是落了一裙鲜红的花朵。
　　“这么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生孩子呢。”他的眼神眷恋地锁定在杨落微浸满汗水的白皙面庞上，微笑调侃。

　　“嗖！”一支银白的箭羽卷着一股劲啸破窗而入，直冲床榻而来！更确切地说，是直冲杨落微而来！但她此时哪里还有心思注意飞来的箭羽？
　　只见顾连城轻轻一挥手，银色的箭羽便轻巧地落入了他的手中，他脸色一沉，反手一挥，出手的瞬间门外便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好快的手法！

　　门外的动静骤然消失了，顾连城握紧了拳头，他们的行踪还是被发现了！尽管陆夫人的嘴里咬着绸布，尽量不发出声响。可偌大的陆宅进了敌人，又怎么不被发现？
　　此时不知门外埋伏了多少人马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而陆夫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表情越来越痛苦。方才一番打斗着实伤到了元气，杨落微几乎感觉她的身子要崩裂一般，极大的痛苦冲击着这个温柔又坚强的女人，她是否能挺得过去？

　　杨落微的手颤抖着，却还要不停地宽慰分娩中的陆夫人。

　　突然，又是一阵劲啸，只是这一次的啸声比上一次更迅猛，更凌厉！几十枚银白的箭羽同时破窗而入！卷着一股强大的劲风，朝着卧室正中的床榻呼啸而来！

　　顾连城连忙扯下床上的帷帐，大臂一挥，紫色的衣袂与翩飞的帷帐无比华丽地交映着，夹杂着一股强劲的内力，将破空而来的箭羽纷纷收入帷帐！

　　暗器接二连三地打进来，顾连城毫不停歇，凌空一跃，伸手又扣住了几枚箭羽，反手一掷，一招强劲的反击！
　　零落的箭羽有的钉在床榻的木头上，有的被打落在地上，有的则被顾连城反掷出门外。可就是没有一枚落在杨落微周身一尺以内！

　　“你能不能快点？”顾连城有些不耐烦地回头望着杨落微，双手却不停滞，“等他们射完了箭，就该冲进来了！”
　　杨落微横了他一眼，这事情是她能控制的么？

　　陷入万分痛苦的陆夫人仿佛也感觉到了周遭的危机，她深吸一口气，原本已精疲力竭的身躯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更加拼尽全力。
　　就算耗尽自己所有的精力，也要赋予这个孩子健康完整的生命！此时此刻，杨落微才真正体会到母亲是个多么神圣的身份！

　　似乎是对方已然料到了屋内有高手，外面伏击的人们不敢贸然闯进来，才留给陆夫人以喘息的机会。

　　痛苦，仿佛永无止境……一次强过一次的攻击也仿佛无休无止……顾连城的衣袖被撕破，那是几次箭羽险些触及杨落微而被他的衣袖挡开的结果。

　　忽然，一阵响亮的啼哭传来，一个又健康又漂亮的男娃娃终于停止了对母亲的折磨，顺利出了母体。

　　门内外似乎都被这突然的哭声给怔住了，房间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杨落微用被褥包裹着这个娇嫩无比的婴儿，心中欢喜，瞥见正巧回头望的顾连城，便冲着他会心一笑。

　　溢满汗珠的苍白面容透着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而这样的美丽因她怀中抱着婴儿而更加美得让人心动！顾连城一瞬间地失神了。

　　杨落微将孩子抱到陆夫人面前，精疲力竭的陆夫人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已然没有力气去接她的孩子，她只能深深望着他，望着这个她用生命换来的孩子。
　　“杨姑娘……我求你……把我的孩子平安带离……带离这场战争……”陆夫人用最后的力气道：“我，我已不行了……求你……”她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她看着杨落微，缓缓闭上了眼睛。
　　杨落微痛苦地闭了闭眼，她出血过多，已然回天乏术。

　　顾连城一把抓过杨落微的手腕，大吼道：“快走！”已然失去了平日一贯的从容不迫。话音刚落，卧室的门、窗骤然被踢倒，二十来位黑衣人手持长剑冲了进来！

　　黑衣人见了顾连城，俱是一怔，但短暂的停滞过后却是又一轮猛烈地攻击！为首的五人一齐出剑，挺剑刺向顾连城！
　　顾连城双手齐出，双指一夹，一手两片薄铁，竟然生生将四柄剑的剑身夹住！剩下的一剑直冲他的腰间而来，顾连城立即转身，手肘微微一合，竟然轻巧地将剑身死死夹在腋下！

　　为首的五人都怔住了，而顾连城却笑了。他们知道打斗中的顾连城若是笑了，便是死亡开始接近他们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顾连城猛地催动内力，五柄剑的剑身同时碎裂，碎裂的剑片，犹如漫天的花雨，被强劲的内力卷着，向眼前的五人飞射过去！
　　惨叫声顿时回响在这残破的小屋内。不止那进攻的五人，还有周遭的人都受到了这股内劲的冲击，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冲遍全身，五脏六腑仿佛被冻住一般寒冷！

　　趁着这个空挡，顾连城猛地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回头看去，床榻上已不见了杨落微，唯有沉沉睡去的陆夫人以及一地触目惊心的鲜血。
　　顾连城有一霎那的难过，替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难过——或许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一辈子笼罩在丈夫虚伪的谎言里的可怜女人。

　　但也只是一瞬间，瞬间之后顾连城又恢复了冰冷的心境：她居然自己逃走了！自己不顾一切深入敌军来救她，却换来了她无情无义的离去！
　　顾连城的心冷到了谷底，仿佛三年前的痛苦与折磨又一次如洪水般侵袭他心。他的心已然不似过往那般冰冷僵硬，否则又怎会感觉到心上的痛苦？但自负狂傲如他，又怎能忍受别人强加的痛苦？向来只有他让别人痛苦的份！

　　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顾连城瞬间恢复了一贯的笑容，心又在瞬间冻结。一颗心冻了又解，解了又冻，其中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然而顾连城的笑容却在跃出窗子的瞬间凝结在了脸上，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在黑暗中，这个人如猎鹰般犀利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他身上，他的眼里有惊异，有不解，还有深深的警惕。

　　“陆叔叔真是有雅兴，不在前方冲锋陷阵，却跑来这里看风景。”顾连城邪气笑道。

　　陆天波一身血红，显然已在前方杀敌无数。他透过顾连城的身影，看到床上身染鲜血的陆夫人，目光陡然凝滞，一张脸仿佛被极大的痛苦侵袭着。“阿柔……”他喃喃道，轻声婉转如春风吹抚，但那女子永远也听不见了。

　　顾连城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这样的人，心中怎么可能还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