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风云录》冰之樱雪

76、第十九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5）

　　顾夫人继续道：“原本铸成此剑后，剑生就打算从此收手归隐。他派人在太原建造了一座山庄，要与我安度余生。那时连儿才出生不久，剑生中年才得一子，欢喜得不得了。却不料，不到五年的光景，正当我产下倾儿不到一年，鞑子就来犯我大明边境！剑生身为城主，自然要挺身护城。可是太平城中的兵马哪里够用？于是我便与子期、玉箫到大同府搬救兵，回来时却……”

　　顾夫人语气有些哽咽，“我只是去搬救兵，何须两位徒弟一起去？可他偏偏放心不下我，又说城中有天波在，不会有事……”顾夫人的语气中蕴含着无限的悔意与恨意。

　　顾夫人道：“十八年来，我过得生不如死，日日夜夜盼着能再见到神兵阁，亲手毁了它，以免它再造奸人窥探……”她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狠狠咬了咬下唇，提起了手中的剑。

　　杨落微什么也没有听见，因为她的心中正在被一连串的回忆牵绊着。她看着她，眼神却是悠远飘忽，仿佛穿透了顾夫人，锁定了某一段遥远的回忆。这段回忆如此悠远蒙尘，竟让杨落微的心中引申出无限的柔思愁绪。
　　“红尘虚妄，醉爱仙容。”她轻声地喃喃着。

　　杨落微抬头望她，心中感怀无限，可这感怀还未说出口，她的脸色就骤然惊骇得发白！

　　因为顾夫人举起了手中的剑，她用这柄轻如羽毛，透如水晶的仙容剑抹向了自己雪白的颈脖！

　　“不！”杨落微失声惊呼，可是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顾夫人柔弱的身躯如一团败絮一般瘫倒在地上，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这声响在杨落微听来却是死亡的钟声！

　　她连忙施展身法接住了顾夫人。她简直不敢相信，上一刻还完好鲜活的生命这一刻便会踏入死亡的大门！她不理解，为什么顾夫人千方百计地逃出毒阵机关，却会在神兵阁中立意自戕！

　　顾夫人的口角渗出一道血丝，血丝顺着她绝美的脸蛋缓缓流向她白皙的脖颈。颈间的血汩汩不绝地溢出，已然是回天乏术。

　　杨落微不甘心，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师父十八年来为之疯狂，为之沉醉，还为之苦苦寻找了十几年七星海棠的那个人——林仙容！
　　多少年来，师父每每醉酒时口中喊着她的名字，吟唱着那样的诗句，杨落微一直不明深意，可直到她明白过来时一切却已然太迟了！
　　看着她眼底渐渐流逝的光芒，杨落微的心一阵抽痛。

　　望向杨落微道：“丫头，帮我做一件事。”
　　“请说。”杨落微道。
　　顾夫人的声音轻如羽毛落地，“我死后……就把西面的石门边的罗盘向东转一圈……石门就会……就会落下，切记……在石门落下之前离开这里……因为……石门落下后便再也打不开了……神兵阁内的一切也会随之……随之毁灭……”

　　杨落微的眉心纠结在一起，原来顾夫人非要在抹了脖子才求她做这件事，便是要她无法拒绝。

　　“答应我……”顾夫人恳切道，杨落微几乎能感觉到生命从她身体中一点一点地流逝，犹如百川流入东海，再也不复西归。
　　“我答应。”杨落微道。此时此刻她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顾夫人笑了，努力地绽放出她人生中最后一个绝美的笑容，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迷人的眼波也随之缓缓闭上。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竟有着这般刚毅决绝、矢志不渝的心！苦苦忍受十八年的折磨，只为最终能死在丈夫最爱的神兵阁中，与这些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一起消亡！

　　她有一世的柔情，半生的思念，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心里只有她的丈夫——那个受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可是，杨落微好想知道，在她的心里是否存在或者曾经存在过杨子期这样的一个人？是否在内心的某个角落留有他的位置？她又是否知道师父几十年来苦苦恋着她？
　　她无从知道，这样的谜团随着顾夫人的香消玉殒而再也寻不见答案。

　　杨落微抱着顾夫人冰冷的身体，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死亡近在眼前，第一次感受到最深沉最无力的悲哀。

　　悲哀之中的杨落微没有落泪，无论是在最痛苦，最难过，最伤心的时候她从未落过一滴眼泪。她甚至不知道这世间是否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自己落泪。

　　杨落微缓缓站起身来，让顾夫人的身子安安稳稳地躺平。照着她生前交代的话，掰动了罗盘，掠出了石门外。看着一块硕大的巨石从天而降，渐渐阻隔了她的视线，秋水般的明眸蒙上了抹不开的哀伤。
　　直到一声轰隆巨响，杨落微才意识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劲力猛地推开！她猝不及防，狠狠撞在身后的石壁上！
　　强大的冲击力让她顿时昏了过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