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风云录》冰之樱雪

107、第二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1）

　　这是一种什么药？竟能让七星海棠的毒性减缓？杨落微的心已然痛得不能自持，却坚持自己的大脑不断运转。
　　如果下毒的人要他们死，为什么不直接下毒？反而，反而要让毒性暂缓？

　　杨落微望了一眼倒在庭院中痛苦挣扎的人们，以及她眼前的……君风行。她知道，他在忍耐着剧痛，不愿让她心痛着急，可她又怎能不心痛，不着急？

　　杨落微为他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水，继续冥想着：下毒的人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正想着，一个早已疼痛地蜷缩在一起的僧人艰难地朝杨落微爬来，杨落微看着他一点点地靠近，却没有阻止，直到他爬到了她跟前，用颤抖的手缓缓从胸前抽出一张纸，伸到杨落微面前。

　　杨落微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伸手接过，打开纸，清秀的字迹便浮现眼前：我在玉清谷，恭候大驾。寥寥数字，却让杨落微一头雾水，直到她瞥见了右下角的落款——顾连城！

　　杨落微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手脚冰凉！竟然是他！竟然是他！直到最后，他还是不肯放过她！如果是为了绝尘残片，他却将残片还给了她！如果不是，那到底，又为了什么！

　　杨落微心念一动，难道，他故意将七星海棠的毒延后，就是要让她去见他？

　　她低头望了望在痛苦中挣扎的君风行，心中说不出地难受与疼痛，她宁愿与他一起遭受毒发的折磨，也不愿看他一人独自受苦。
　　杨落微缓缓俯身，在君风行苍白的唇上，轻柔地印下自己的吻。她的吻很轻很柔软，密密地覆上他冰冷的唇，让温暖的气息融化他的寒冷。眼泪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荡起一阵钻心的刺痛。

　　无意中瞥见那张纸的君风行，似乎已料到了她要做什么，努力伸出手要抓住她，然而过度的疼痛却让他的双手那么无力，那么软弱，只能任由着她的衣袂轻轻滑过指尖，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不要……”不要去见他……见了他也救不了我……傻瓜……痛彻心扉的呐喊却只能化作嘴边无力的单音。

　　当白色的身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君风行极不情愿地缓缓闭上了眼。

　　※ ※ ※

　　这是入秋以来，下得第一场绵绵细雨，周密的雨丝轻柔而密密地覆盖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秋风吹拂之处，细雨被打散，形成虚无缥缈的雨雾。铺天盖地的雨雾沾在浓密的发丝上，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使苍白的秀美容颜上，又增添了几分秋日的萧索与苍凉。

　　杨落微的脚步很轻很缓，她行走在这青葱围绕的石阶上，顿时让这春意尚存的玉清谷染上些许秋日的哀愁。她的目光却出奇地沉静而坚定，清澈的眸子里如一潭平静的潭水，波澜不惊。

　　顾连城站在石阶的尽头，负手望着缓缓移动的清雅身影，嘴角挂着淡淡的、迷人的微笑，漆黑的深瞳里，仿佛暗藏着某种晦疑莫测的微妙情感，却始终含而未发，被优雅而深沉的表情深深掩埋。

　　他没有动作，亦没有出声，只是很耐心地在等，等着她渐渐靠近。

　　直到她完完全全站在他面前，顾连城绝美的容颜上，才微微起了一丝变化，“好妹妹，为了等你来，我专程挑了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喜欢吗？”

　　杨落微看着他仿佛没有尽头的漆黑深瞳，淡淡道：“不喜欢。”
　　顾连城挑起眉毛，笑道：“哦？那我们换一个地方如何？包妹妹满意。”说着便要走下石阶，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衣袂轻轻碰触到她的衣衫，发出细微的声响。
　　杨落微猛地回头，望着他华丽的背影，闭了闭眼，“你知道我来这的目的，就别拐弯抹角了。”
　　顾连城缓缓转身，微笑道：“妹妹以为，我会轻易将解药给你么？”
　　杨落微道：“你想要什么？”
　　顾连城步履轻盈地走到她面前，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扣住她精致的下巴，轻声道：“如果我说，我要你，你肯给么？”
　　杨落微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接而坚定地摇头。
　　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回答，顾连城妖娆地微笑着低下头，在她的头顶上方笼罩出一片暧昧的小氛围，“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呢？”放对她的钳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眼底的挣扎。

　　许久许久，杨落微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疑惑地问道：“你不是，从头到尾，都只为了那绝尘残片吗？”她不是从头到尾，都只是顾倾城的替身而已吗？

　　顾连城笑出声，绝美的容颜因笑容而更显艳丽，“好妹妹，你总是这般……天真。如果我的目标在绝尘残片上，一开始，你就死在铸剑山庄了。不……或许更早，在君王府的时候或许就死了。”

　　杨落微睁大了杏眼，“那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顾连城笑得更加魅惑，“我的目标……在于……教主的命。”
　　杨落微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顾连城继续道：“教主很精明，也很小心，不管是谁，他都存有戒心，我花了十八年的时间才取得了他的信任，如今他年事已高，脑子也不如当初精明，正是我下手的好机会。于是借着他对绝尘残片的狂热，设下了一个，或许连他都没有想到的局。”

　　杨落微娇小的身子立在微风中，蒙蒙的烟雨将她的发丝沾湿了大半，额前的流苏悄无声息地蓄满了水，冷不防地滴下水珠，轻轻滑过她娇嫩的面颊。“这个局，就是我？”

　　顾连城浅笑着，优雅地替她拂去额前的水珠，没有说话，温润的触感让杨落微轻轻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派人捣毁‘听雪居’的人，是你……”

　　顾连城眼角含笑，没有说话。

　　“派人到京城追杀我的人，也是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每问出一个问题，她的心就被深深撼动，彻骨的寒意就深入一分。

　　顾连城的笑意一点点地，占满了整张绝美的容颜，魅惑而浮华。

　　“七星寨一劫，也是你刻意安排的……”她的语气已经从疑问转为陈述，只剩下彻骨的冰凉。

　　顾连城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轻声道：“妹妹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一点就通。”有了苏云兮无处不灵通的消息以及萧白冷的强盗般的队伍，这些事情做起来，一点都不难。

　　俏皮的雨水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动静。
　　原以为，顾连城举行比武招亲，用假苍穹剑，只是为了夺得绝尘残片，为了一步步让她陷入他布下的陷阱。却不知，这一个陷阱的背后，竟然还暗藏着另一个更大的陷阱！而她，却只是为更大的陷阱无私奉献的……一个棋子！

　　杨落微狠狠咬了下唇，才艰难地开口，“你要我假扮你的妹妹，要我参加比武招亲，要把留在铸剑山庄，以及，在我奄奄一息之际将绝尘残片还给我……都是为了你的……计划吗？”

　　顾连城沉静的眸子里闪过过一丝微妙的变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但却在瞬间恢复如常，“说得不错，都是为了……我的计划。”

　　杨落微的眼角忽而落下了一滴，似乎被称之为泪水的水珠，她几近冷得动弹不得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地僵在原处。
　　被利用，被欺骗，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只深深地……为自己曾经付出的同情与怜悯而感到悲哀可笑！多么可笑！曾经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悲痛的过往将他折磨得失去了本性，她以为他与顾倾城之间无疾而终的爱恋给他造成了深切的痛苦，她以为……在他将绝尘残片重新交到她手中之后，他的内心隐隐还存在着一种，可以称之为善良的东西。

　　是她自己错了，是她自己想得太多，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这个从一开始就给她带来不断的威胁与恐惧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看着她的表情瞬间转为冰冷，顾连城妖异地笑起来，“怎么，难道我的好妹妹竟然天真地以为，我还有善良的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