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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不觉得好笑 ...

  •   池野早纪在人群中找到阿葵,阿葵身边还有个小个子,是她的妹妹阿铃,在读四年级。

      他把草稿还给阿葵,阿葵笑着道谢,然后问:“怎么样,很精彩吧?”
      他点头说精彩,内心在想一般人会这么有底气吗,还是说天才都对自己的领域格外自信。

      “对了,阿葵你不去参加作文比赛吗,去的话应该能获奖吧,而且老师说钱由他出。”

      “没有用的,比赛必须亲自到现场写。我去不了。”

      没等池野早纪详细问,阿葵轻车熟路地拐进校舍旁的小路,抓到了正在打架的两个弟弟。准确来说,一个弟弟被一伙高年级的男生欺负,另一个弟弟正要反击。

      高年级男生仰头看着庞大的蛛童目迫近,吓得大叫着跑出小巷。阿葵介绍,被欺负的叫冬平,拿着棒球棒挡在前面的是夏平,两人长着同一张脸,是双胞胎。

      “你们家孩子挺多。”

      阿葵朝他笑笑,“我们家现在有八个孩子。”

      “你是最大的那个?”

      “对,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下。”
      鱼贩说有新鲜的鲷鱼问阿葵要不要,阿葵点头买下一条,还没等老板报价就已经从零钱袋拿好了准确的钱币。

      蛛童目偷偷把步足伸进乌贼的冰槽,被池野早纪一把拍掉。

      接下来阿葵买了一把柴鱼干,昆布,两大块豆腐……脚步很快,半大的个子在市场商贩中间娴熟地穿行,弟弟妹妹不吵不闹跟在她身后帮忙提菜。

      “池野哥不如来我家吃饭吧。”阿葵边说边捡青椒放进书包。
      “好啊。”他答应地很快,心想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池野早纪跟着去到阿葵家,她家只比柴崎老师家多出一间和室,里面却塞进了一家十口。

      阿葵把菜在水槽放下,马不停蹄就进了里屋,拿出来一个空奶瓶。妹妹阿铃抱出来一个女婴在小院里逗,屁股后跟着个踉踉跄跄的女童,夏平力气大在收全家的衣服,冬平把铁水壶放到火盆上。

      一时间没人有空招待池野早纪,他站在玄关泥地看见纸拉门上很多个洞,门纸被戳破也没有换。火盆燃起来,房间又小,很快温度升上来,屋子里充满了热气。冬平翻箱倒柜地找家里最好的茶叶,池野早纪汗湿了衣服,躲去外面透气。

      阿葵翘起地板,从地下的米柜舀米,将米饭煮上后才有短暂的空闲。她找到站在门口的池野早纪,“抱歉,刚回来家里事情有点多。先进来吧,‘那位’呢?”

      池野早纪重新回到屋内,“蜘蛛太大了进不来,让他去别处逛了。”

      阿葵把他带进了里屋,路过庭院时看见角落堆着已经腐烂的焯水箩,竹条的编织散开,阿葵解释道:“已经是家里不用的旧东西了,有时候妹妹会当玩具玩。”

      里屋内漆黑一片,他先听到轻微的呼吸声,然后闻到一股淡淡的母乳的气味。阿葵把灯点上后他才看见房间的被褥上卧着一位妇人,两个幼儿围绕在她身边,分别一男一女,对着阿葵喊姐姐。

      阿葵向他介绍躺着的妇人是她母亲。
      妇人脸庞苍白,宛如正在融化的白蜡,或许是天气太热,薄被只搭在腰上,露出隆起的肚子,半倚在长枕头朝他微笑,“失礼了,幸会。”

      女人说话的时候气味更加浓烈,池野早纪呆呆地回以行礼,豆大的汗珠在不觉间淌湿后背,从大腿流到脚踝。他站在门槛边不进也不退,直勾勾地看着妇人的胸脯,心想第九个孩子在她肚子里。

      阿葵手脚麻利地将一块晒干的榻榻米铺回地板空缺处,“昨夜被这个小家伙尿湿了,还好夏末的天气还算热,晒一天已经干了。”她掐了把弟弟的脸。

      退出房间后,阿葵看见池野早纪头发上的汗水滴到地上,惊讶道:“有这么热吗?”

      池野早纪默不作声,用手背抹脖颈的汗,阿葵找了块毛巾给他,交待好弟弟妹妹,便又回到厨房准备晚饭。

      火盆上的水烧开了,冬平将沏好的茶汤摆到池野早纪面前,眼睛不肯看他。池野早纪等了一会发现人家本来就没有备茶点,他脸上烧得慌,咳嗽了两声,找话题说茶柱立起来是好运的象征。

      冬平没有搭理他,沉默地看着茶碗里积在底部的茶柱。

      虽然是同一张脸,但这对双胞胎绝对不会有人混淆。

      池野早纪见冬平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也就不再搭话。庭院里种了小番茄,他过去找夏平和弟弟妹妹在土里抓七星瓢虫。他还在想里屋闻到的气味,那个味道让他感觉很陌生,又天然的对他有引诱力,他几乎克制不住俯伏在女人身边的冲动。

      阿葵的爸爸接近吃晚饭才回来。
      草鞋在玄关踢掉,汗臭味先一步冲进房间,男人进门就嚷嚷着要喝烧酒。

      阿葵去拿烧酒,夏平在院子洗了干净的毛巾给他,边拧边往玄关走。拧出来的水聚集在庭院石阶,四岁的妹妹踩在上面滑了一跤,嘴一瘪哭了起来。阿葵爸啧一声,啪啪地用毛巾抽打柱子,“哭什么哭什么,我一回来就哭。”毛巾抽到水壶把上,撒出来的水烫伤了冬平的小指,冬平缩着肩膀往后躲。阿葵爸又是眉头一皱,“有什么好躲的,不就是有点烫的水,看看你整天阴森森的样。”

      夏平把冬平推上二楼,阿葵爸还要发作,扭头忽然瞥见池野早纪站在自家庭院。

      阿葵洗掉摔跤妹妹膝盖上的泥,把她架去了妈妈那屋,回来将烧酒放在桌上对爸爸说:“这位是池野早纪。”

      池野早纪面无表情,阿葵爸眯起眼睛。

      “哎呀,原来是池野家的小少爷啊。”
      “我是分家的。”

      滋啦滋啦——

      那个在教师办公室听见过的奇怪声音又出现了。池野早纪忽然觉得这个声音很像有人在撕纸,他在东京高中的后座很喜欢撕纸,说纸能撕出不同的声调,撕得快纸的声调会变高,声音擦过大脑的时候会让人有种高潮的爽感。

      他环视了一下这家人,周围人都没反应,像是听不见这个声音。

      阿葵爸咧着嘴说没关系,他干活的时候听村里人说了,你们分家在搞水产市场,在他看来超越本家是简简单单的事。池野早纪说水产市场倒闭了,阿葵爸脸绿了,然后转头狠狠瞪了眼阿葵,“都几点了,还不开饭,没看到我们的客人饿着肚子站在这吗!”

      孩子们把菜摆上桌,母亲单独在里屋吃,阿葵分了菜端进去。

      阿葵爸坐在坐垫上开了酒,随口接着刚才的话说:“这丫头一直都这么不聪明,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拿点东西招待。都不知道这么多年的教育教到哪里去了,以后嫁出去还得被夫家误会说是我们没教好。”

      桌上的盐烤油胴鱼离池野早纪和阿葵爸最近,离其他孩子最近的是粕馒头。

      冬平从二楼下来了,小拇指起了水泡,用筷子的动作很别扭。夏平给他重新拿了个空碗,把两个粕馒头放到碗里。

      阿葵从里屋出来,放好托盘后,回到饭桌上。

      饭桌上的气氛简直像葬礼一般,阿葵爸见没人对他的讲话有反应,吃了两口冷豆腐下酒,然后愈发坐不住,突然之间想到了个好点子,大笑两声,“这丫头还写小说嘞!”

      阿葵手指颤抖了一下,饭掉在桌上。池野早纪闭了闭眼,专心喝味噌汤。

      阿葵爸终于找到破开气氛的端口,大肆渲染道:“这丫头才认识几个字就开始编故事了,写得东西笑都笑死人了。什么男孩是从浮在河里的桃子蹦出来的,女孩是从竹子里出生的。这不就是桃太郎跟辉夜姬吗?哈哈哈哈还有比这跟好笑的故事吗?”

      “我不觉得好笑。”

      “什么?”

      “我不觉得好笑,我喜欢这个故事。”阿葵低着头小声说。

      池野早纪视线落到阿葵身上,这是怎么了,阿葵平时应该不会反驳,这家人应该都没有人敢反驳一家之主,否则这个男人不会这么自信。

      男人的烧酒喝完了,再倒不出一滴,开始不自觉地抖腿,“那时候我们家只有你跟双胞胎出生了,还没有妹妹们。为什么你是从竹子里出来的?啊?说啊,你以为自己是辉夜姬吗?想当月亮上的公主吗?”

      阿葵抿着嘴不说话,头自始至终没有抬起来,小小的胸口起伏着,握着筷子的手在颤抖。

      男人见阿葵不再出声,宣布胜利般冲着她冷哼一声,叫阿葵再去拿两瓶烧酒来。

      阿葵深深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听话地起身去拿酒。那是池野早纪从没见过的眼神,硬要说的话,他只在蛛童目身上见过这种眼神。

      “让你看笑话了。”阿葵爸说,“粗野丫头就是喜欢做白日梦,整天以为写几张纸就能当饭吃。要真想积累工作经验不如跟我下田。”

      池野早纪想,阿葵是真心喜欢写作,柴崎老师也是。不过柴崎老师没能靠写作赚钱,所以去了学校当语文老师。

      什么样的兴趣爱好才能让人坚持到成年了还在做?
      他最近在想既然自己不会死了,就不会遇到事情做到一半突然死掉的情况,但他应该找点什么事做好?要把学习捡起来,接着考医科吗?

      “叔叔,你小时候的梦想是日复一日在田里耕作吗?”他问道。

      阿葵爸脸色很臭,“干嘛问这种问题。”

      池野早纪再提,男人只当听不见,嘴里嘟囔着阿葵怎么这么慢,后面声音逐渐大起来,最终变成吼叫,“死丫头,你在偷我酒喝吗?半天不下来!”

      过了一会,阿葵从二楼小跑下来,浑身是汗。

      递给男人酒的时候,池野早纪看见男人袖口滑到臂弯,露出的小臂上有一道醒目的黑痕,就像被墨水划了一道。
      应该不是纹身吧,池野早纪愣了一下。

      晚饭后小孩把碗筷和空烧酒瓶收了,阿葵在水槽洗碗,阿铃把母亲的碗收拾出来,阿葵爸进了里屋。

      几个小孩没别的玩具,就在小院里抓虫。池野早纪想到邻居家小孩失踪的事,提出想去一趟隔壁,问几个小孩要不要一块。

      “不行的,他们家不会开门的。”夏平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

      “没人在,”冬平突然开口,听上去像生病时期的夏平在说话,“牛奶没有人取。”

      池野早纪半信半疑去看了眼,果不其然,配奶箱里的牛奶已经放了两瓶,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有动静。
      难道真的一个人都不在?小孩失踪后就搬走了?

      几个人打了个商量。夏平找来一个竹梯,由池野早纪爬上墙去看。

      围墙还挺高的,池野早纪抓着瓦露出脑袋,就看到隔壁一片漆黑。他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猛地用力去看,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发现只有一只猫在院里。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邻居家被扔了猫崽的母猫。

      母猫的脖子上套着绳索,却像个卫士一般一动不动地蹲在门口,双眼在黑暗中反射幽光,静静地盯着木门。

      他有听过猫的耐心很强,特别是捕猎的时候,能沉下心等待很久。旁边的猫碗已经空了,里面甚至有些蟑螂的残渣,看来它在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内尽力捕食了。

      池野早纪把看到的情形描述给竹梯下的小孩,说完后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他,反倒是有震动从梯子下方传来。

      他以为有小孩耐不住爬上来,低头一看,他就看见一个成年人体型的黑影爬在竹梯上,有个人正往他这边爬过来。

      小孩们躲在四周,捂着嘴全身发抖,眼泪和尿流了一地。

      池野早纪还开着眼,在短短的瞬间清楚地看见黑水从这人的手肘滑落,就像被墨泼过一般。

      黑影一把抓向他的脚踝,池野早纪立即窜到围墙上,吓得一脚把这人踹下竹梯,自己也翻到了隔壁院子里。

      摔到地上的时候胸口一阵沉闷,他缩在地上,气喘吁吁。不过没关系,他立马就能恢复。比起自己的身体,他在踹飞那人的时候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是阿葵爸爸的脸。

      但五官明显不正常了,摆出了极度诡异的表情,眼珠缩成一个点,还用动物的爬行姿势靠近。

      池野早纪站起身,大力拍了自己胸口两下,准备冲回阿葵家。

      目光瞟到母猫的时候他顿了一下,犹豫几秒还是帮猫把已经勒进肉的麻绳解开。

      然后他抄起一盆花拐回阿葵家,就看见夏平拿着棒球棒,上面沾着黑色的血,转头看着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我不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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