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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她这是在哪?
      “我这是在哪?”
      谁在说话?
      “谁在说话?”
      鹤见圆扶着花枝,坐在一棵巨大的樱花树的树杈上。
      原来是她在说话啊。
      “原来是我在说话啊。”
      鹤见圆捂嘴笑着,这似乎是场能把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的梦境。她晃了晃脚丫子,脚上的木屐也跟着摇了摇,她在梦里终于能看见了。
      鹤见圆从来都很少做梦,她的梦也并不开心。加之瞎掉之后就再没有过梦,所以她倍感新奇。
      又是一个月圆夜。
      “是因为我叫圆才总是梦到满月吗?”
      鹤见圆的起心动念就这样被说出来,这种感觉更新奇,她开始虔诚地思考她还有什么好玩的念头。
      “那现在应该能看见鹤了吧?”
      她闭上眼睛,嘴里嘟嘟囔囔:“我要看见白鹤白鹤白鹤白鹤白鹤白鹤……”
      祈祷完毕,她睁开眼睛,果然一只鹤停在月下,舒展羽翼,悠然信步。
      “这也太灵了。”
      鹤见圆吃惊又开心,随即许下另一个愿望,“我要见鹿,鹿鹿鹿鹿鹿鹿鹿……”
      她双手合十胡乱摇。
      再睁开眼睛,鹤已不见,鹿在不远处。鹤见圆往前走了两步,那只牡鹿抬起头看向她。
      “我为什么想看鹿来着?谁好像说过鹿什么的……啊。”
      茶室外,甚尔说茶室外有鹿。
      一到甚尔的事情,就连梦里都不顺心。这是因为,从很早很早之前,鹤见圆就不再敢想关于他的事了,即便他躺在她的身边,她因为他花了许许多多冤枉钱,遭了无妄之灾,她好多年都要靠着对他的回忆过活。
      她从来都不是甚尔的谁,她不过是个在外围打转的局外人。
      想到这里,一阵迷人眼的风袭来,鹤见圆却只觉得释然。远处的鹿还是随着这阵风化作一缕白烟,缭绕成甚尔的身影,便散了。
      这回,算是彻底了结了吧?
      “结束了。”她听到鹤见圆这么说。
      “圆小姐!”
      鹤见圆听到树下有人在喊她,低头一看,是一头蓬松白毛的墨镜傻子。
      “还好?”梦里的五条悟笑得还是那么可恨。
      鹤见圆忍不住笑意,她还是想使点坏,于是就把脚上的木屐蹬掉,看它朝着五条悟的脸落去。
      “啊好痛。”
      听她这么说,她更想笑了。她没有夸张地笑,而是用眉眼弯弯地笑,她已经学会真心微笑了。

      春日将近,鹤见圆回到林中馆小住。姨母派了一大堆人把林中馆修缮一新,据说水电太阳能卫星电视这些设施全部换新了,每个房间都能进人。
      不仅如此,暂住期间所有照顾鹤见圆的人都是神谷家的佣人,全都是姨父特意安排的。
      这次表哥表姐没有表现的机会,他们两个只能护送鹤见圆上山。
      等把这两尊门神送走,鹤见圆独坐在露台上享受片刻静谧。从前林中馆安静得只剩下森林的声音,这回再来,真是什么声音都有,馆内有各种机器和人声,几乎盖过整座山的鸟兽声。
      这就叫做生气勃勃吧?就是有点烦,不过比在城市里好多了。
      鹤见圆呷口红茶,做作地感慨着林中寂寥的妙处。
      汽车引擎声传来,不知是谁来了。
      没过一会,楼梯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再过十几秒,女仆来传话:“圆小姐,您的朋友来访。”
      “谁啊?”
      “是一位自称五……”
      女仆话未说完,楼底下就传来大嗓门的喊声,奇腔怪调的:“圆~小~姐~最近还好哇?”
      鹤见圆一口茶喷出来,优雅人设是立不住了。她疯狂咳嗽着,回想起前阵子的梦。
      “预知梦!?”

      五条悟有备而来,鹤见圆就知道他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
      “您有何贵干啊?”
      虽然很高兴五条悟来看自己,但她要佯装出不高兴的样子。鹤见圆努力拧着嗓子,仿佛在抱怨,又仿佛在欢喜。
      五条悟从不兜圈子,他从不搭理鹤见圆的小心思,真就开门见山:“圆小姐上次见过我家叫悠仁的学生了吧?关于他,我想拜托你照看他两个星期。”
      “啊?哦,好吧。”鹤见圆讪讪道,她早就知道却还是会失望,“惠和钉崎不来吗?”
      “说到这里,我希望你能跟他们保密。”
      “为什么?”鹤见圆问完就觉得不对劲,赶紧改口,“没事,我不会说出去。”
      五条悟哼笑起来,心情似乎挺愉快,“你没必要这么体谅人吧?你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鹤见圆有点生气,但又不能完全生气。五条悟说的是事实,甚尔也这么说过,她自己也清楚。
      “是你要我帮忙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
      “你好烦哦。”鹤见圆颓丧地瘫坐在扶手椅里,“你就是来嘲笑我的?”
      “没有没有,我是真心拜托圆小姐您的,您要是不答应我也认了。”五条悟花了好几才止住笑声,突然变得严肃又低沉,甚至用上了敬语。鹤见圆觉得他可怜兮兮的,在外面一定受了很多累。
      “我百分之百信任圆小姐。”
      不知为何,又或者因为很多,鹤见圆忍不住地脸红起来。她努力鼓气,想要骄傲地表示就交给她了,但她做不到。她只觉得高兴,又有点害臊。
      她该说点什么好?该说点什么好?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很多抓不住的东西从中一闪而过。
      “好,好吧。”她只能小鸡啄米似的应承下来,耳朵都红得发烫,她感觉得到。
      到了五条悟回去的时候,鹤见圆非要下来送他,又不肯女仆或者五条悟扶她。她非要摇摇欲坠地抄着盲杖从楼梯上一步一步地走下来,然后伸着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摸索。
      幸亏一路上她没摔倒。
      “很厉害嘛。”五条悟的夸赞怎么听都像揶揄。
      鹤见圆如今知道了,这是她自己的烦恼障。她没有搭理心里的不快,也没有回应五条悟,只想跟五条悟说说预知梦的事。她在五条悟来的时候就像说了,在楼上也一直想说,也是因此才下楼的。
      快点说吧,说完就……
      就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鹤见圆左手扶着铁门边缘,右手举在胸前,轻轻摇了摇。
      “路上注意安全,下回见。”

      虎杖悠仁按计划来住了两个星期,期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他热情地和林中馆所有人打成一片,许多难办的活计被他看见全都要搭把手。今天修房顶,明天搭花架,后天还帮忙砍伐了碍事的树木。
      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个孩子。
      面对鹤见圆时,虎杖悠仁常常欲言又止。等他都回到高专,交流会都开完了,他才有机会跟五条悟聊一聊。
      “老师,圆小姐的诅咒……”
      “那个啊,怎么了?”
      “那是什么样的诅咒啊?我一点都搞不明白。”
      “你想帮她?”
      “嗯。”
      “她说她自己能解除诅咒,圆小姐这人很有趣吧。”
      虎杖没料到这个说法,“圆小姐……很厉害啊。”
      那一刻,虎杖悠仁清楚地听到宿傩的灵魂在发笑。
      宿傩在嘲笑鹤见圆,嘲笑五条悟,嘲笑虎杖悠仁,嘲笑所有人类。虎杖悠仁越是想要否定或反抗这种嘲笑,就越是滋养了宿傩。
      “人类就是这样嘛。”五条悟也桀桀桀地怪笑了起来,和宿傩没什么区别,活像个反派,“我很好奇她以后还能做出什么来。”
      虎杖悠仁离开没多久之后,伏黑惠来了。他来拜托五条悟特训,五条悟欣然同意。
      特训之后,伏黑惠罕见地提起鹤见圆,最近鹤见圆这三个字的出现频率有点高。
      五条悟有种微妙的感觉。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把津美纪被诅咒的事告诉圆小姐。”
      伏黑惠难得表现出对五条悟的依赖,对方却在这个瞬间选择了一种与溺爱截然相反的应对。
      “这话题真无聊。”
      “哈?”伏黑惠生气了。突然间他心里有一种荒唐,五条悟一点不在乎津美纪的死活,哪怕津美纪对伏黑惠来说是唯一的牵挂和慰藉,是灵魂的归处。
      哪怕五条悟本来就不需要在乎津美纪的死活。
      窒息般的黑暗扼住了伏黑惠的喉咙,他说不出话来,也流不出泪来,只能带着某种莫名的恨意,死盯着五条悟。
      “你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吗?”五条悟拾起训练前被他随手扔在一旁的外套,“又不是真心话,我没闲工夫听你瞎扯。”
      五条悟能洞察许多,伏黑惠又快要被没顶的羞愧吞噬。他佝偻着腰盘腿坐起,仍有些言不由衷:“我想起津美纪昏迷前说的一些话。”
      “什么。”
      “那天早上,她本来在做早饭,一边做饭一边哼歌,突然就想起什么来……”伏黑惠描述着那个清晨的每一个细节,他的双手甚至不由自主地模仿起津美纪当时的动作,她是如何轻快地用筷子卷起玉子烧,又是如何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圆小姐,圆小姐,圆,‘小圆’,‘小圆,蠢货’……”
      “然后呢。”
      “我问她‘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她说:‘我就是想起来……不,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不用管我就好。’”
      五条悟不仅能洞察一切,他还知道很多很多秘密。他并没有刻意保守过什么秘密,他只是懒得说。这一刻他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愤怒,他也有这一天。
      现在,五条悟必须像所有庸人一样守口如瓶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老师,你都知道吧。”伏黑惠看向远处,“你知道圆小姐多喜欢那个人,她也是为了那个人照顾我们。”
      “我都知道。”
      “为什么没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
      伏黑惠沉默了许久,“老师,你知道吗?我现在感觉羞愧得像自己要下地狱了一样。那个人拿着圆小姐的钱,跟津美纪的母亲说:‘你知道那家伙有多蠢吗?她给我这么多钱,就让我不去找别的女人。’津美纪的母亲很轻快地回答他,说:‘是啊,小圆真是个蠢货啊。’”
      “小圆真是个蠢货。”
      伏黑惠屈起膝盖,把脸埋了进去,他的整个腹腔都在翻涌,他想吐。
      和室外,夕阳犹如烧红的铁,即将沉没进冷水之中。最后的余热波纹般扩散开来,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这个世界,有一些落进这片小小的框象。
      五条悟必须像所有庸人那样守口如瓶。
      他不是不明白,鹤见圆也并非什么都不是。他只剩沉默一个选择。
      五条悟抖开外套穿好,从内侧的纸门离去,隐入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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