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生》煌夏

7、第七章

　　初月沉浸在讨论交谈当中，渐渐有些忘我，面前的人风度儒雅，语调不疾不徐，引领着她进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更广阔精彩的思想天地。

　　他的观点深刻，逻辑清晰，引经据典，旁求博考，这样的交流，无疑是一场绝伦的精神盛宴。初月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微微颤抖。

　　“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中场休息一下？”

　　他含笑温声建议，将她从思潮澎湃中暂时拉了回来，初月愣了下，不好意思地摆手，说不用了，“这边的东西不好吃的。”

　　反应过来遂又严谨地补充一句：“但也或许是因为我自己不喜欢。”

　　她说的是实话，她是真的觉得这边的菜不好吃，但是在人家这里就这么直白点评多少有点不礼貌。

　　萧北辰想起上次宴会后在街边遇见她边走边啃面包的样子，心下了然，问道：“还是不习惯这边的饮食吗？”

　　初月点了点头，“嗯，我喜欢自己做饭。今天在超市买到了茭白，准备回去炒牛肉。”

　　她正说着，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震动，默默按掉后，不一会儿又响了起来，她拿出来，是Mia。

　　“不好意思，萧先生，我需要接一下电话。”

　　萧北辰抬手示意她随意。初月起身接通，往外面走去，“Mia，我是初月，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刚落，就听见电话那边出传了哭声。Mia的情绪比较激动，电话里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她大概是和男友吵了架，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想来找初月聊会天。

　　初月安慰了几句，说：“那你先冷静一下再过来吧，路上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回身，再次推门而入，看到坐在座位上那道沉稳矜贵的身影，初月突然生出一阵恍惚感。

　　Mia的这一通电话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一般，现在回到现实，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庄周蝴蝶，如梦如幻。她定了定神，走过去，“抱歉萧先生，我的朋友要过来找我，我想我们应该离开了。”

　　萧北辰点点头，起身，将眼镜随手装进大衣口袋，“那我们愉快的聊天今天就到这里了。”

　　初月礼貌开口：“很荣幸能和您有这样的交流。”

　　面前的人歪头笑了下，更显得眉目俊朗，风度卓然，他说：“我觉得像刚才这样，称呼‘你’比较好。”

　　初月不知道怎么接茬，垂眸说：“我去买单。”

　　“买过了，走吧。”

　　自己主动邀约的，让别人买单，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那方便留下您……你的联系方式吗？下次我请你。”

　　她还是难以应对这样的社交，性格当中的自卑敏感让她在与周围人相处的过程中总不能从容大方，相比较自己的付出，她好像更难接受他人的好意赠与，所以她常常选择“两清”。

　　Mia也经常说：“月，别这样子无情，我送你礼物是因为我真的想和你交朋友，但是你又用别的方式回送我，这会让我很失落的。”

　　萧北辰却并未说什么，坦然拿出手机向初月出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很认真地说：“刚才问过店员了，他说图案可以定制，所以下次你请客的时候还是考虑这家店吧，我想尝试一下新的图案。”

　　初月刚保存好他的号码，被这句话惊了下，握着手机的手顿住，抬眼望他有些不可思议——

　　他还是那样清俊文雅的微笑着，周身都是干净清冷，不染纤尘的气质。这样的人竟会执着于一杯咖啡上面的图案。

　　离谱的反差感！

　　许是受到他的影响，初月点头答应的样子也显得很是郑重。

　　两人一道出来，初月见过的那位棕发助理已经在门口等了，萧北辰将购物袋还给初月，道别后上车。

　　“请等一下！”

　　就在车窗快要关上时，初月突然想到什么，放下购物袋，快速拉开背包拉链，从外面口袋中拿出一盒苹果形状的盒子包装的巧克力糖，双手递给车中的人：“给您的，提前祝您节日快乐。”

　　第二天，初月点进校园官网，在新闻速递那里看到了一则醒目的标题——M大获得2亿英镑新型材料研究资金，点击进去，会议照片中C位的人夺目依旧。

　　因为一盒糖果的回赠，初月心安理得地再没有向那个人发出邀请，虽然她不能否认上次的谈话带给她的震撼与致命的吸引，但也仅此而已。她欣赏他的卓越才能，崇拜他的广博学识，她想成为像他那样有才能的人。

　　不过他们之间因为阅读有了固定的联系。

　　萧北辰会推荐书籍给她，而她将他推荐的书排列在书架上，利用闲暇一本一本往下读，偶尔读到一处，想到他当时发表的观点看法，每每触动。

　　她的读书时间经常是在晚上睡前，有时候就不得不爬起来在小本子上写感想。将他的话写下来，后面标上萧先生——这也是她给他的通讯录备注。如果是自己的观点，后面则画上一个潦草的小月牙儿。

　　她与他的聊天对话渐渐变得极有规律，通常是每隔两周，他发送几本书籍链接，后面附着推荐，初月回复一句：感谢您的推荐，我会抽空拜读。

　　假期过后很快迎来忙碌的考试周，虽然初月觉得自己复习准备得还算充分，但还是会在考完试等待成绩出来的时候陷入焦虑，好在结果在预料之中。

　　她松了一口气。

　　很快就是春节了。学校会给留学生放三天假，加上周末时间，五天的假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卡莉姑姑的电话随后就到，在那头初月能听到她一边敲键盘，一边唠叨她：“五天时间呢，初月，你怎么能说自己的假期计划是窝在公寓看书呢？春节对咱们国人多重要呀，我一会儿就给你买票出去玩一玩吧，你需要出门交一些朋友了。”

　　初月将手机开着外放，自己一边整理论文资料，一边回她：“外面就不去了，我不喜欢坐飞机。假期也不会一直看书，后天社团有组织汉服文化活动，我和同学们会去聚会，一起过年。”

　　“那可就太好了。”卡莉姑姑又嘱咐了几句，说：“记得拍美美的照片给我看，少喝一些酒，我在柏林这边的工作可能还需要两周时间才能结束……总之，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放心好了姑姑，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挂断电话，初月有些出神。

　　其实社团的同学大都回家去了，几个不打算回家的也和家人朋友约着去旅游了，所以群里接龙活动报名的也就八九个人。他们在约定好时间地点之后，就再没人说话了。

　　到了当天，初月拎着衣服过去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长相帅气的男孩。初月虽然社团活动参加的时间不长，但基本都眼熟，面前这位她实在想不起以前见过。

　　那男孩也腼腆地抓了抓头发，解释说：“我是来这边陪我姐一起过年的，她说聚会人多会很热闹，我就不请自来了。”

　　“哦哦，欢迎你。”

　　初月礼貌地和他打招呼，却把他弄得更拘束了，又是握手又是鞠躬，手忙脚乱的。

　　聚会安排在学校公寓的一间活动室举行，此时其他人都还没来，初月将包放好，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那个男孩隔着一张长桌子坐在她对面。

　　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一度尴尬到凝滞，最后初月没办法，看他的脸越来越红，只好主动挑起话题，问他：“你还没有介绍你姐姐是谁？”

　　男孩像是课堂上开小差被老师抓到提问的小学生，倏地站起身，偷偷看了初月一眼，又低头说：“我姐是尹雪，她出去和同学拿东西去了。”

　　尹雪是她们汉服社的社长，现在在这边读硕士，是一位很热心很有组织力的小姐姐。

　　“你别站着了。”初月看他实在太紧张了，便让他坐下，又问：“那你呢？愿意认识一下吗？”

　　男孩坐下后说：“我叫尹霖，是国内F大大二的学生。”

　　两人在这样的问答当中聊了起来，初月了解到他放寒假，父母都回老家过年了，他姐姐因为学校有论文要忙，来不及回去，打电话说想家，哭诉了一通，所以他就被父母遣过来陪姐姐了。

　　聊了一会儿，男孩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有些无奈地向初月控诉他姐姐的“恶行”：“我都跟她说了我假期另有安排，她还是给家里打了电话，家里人一听都着急了，第二天就把我送到了机场……”

　　有趣又有爱的一家人。初月想到尹雪学姐平时对待她们耐心温柔的样子，又看到如今她弟弟一脸有苦难言的委屈模样，顿时觉得有些想笑。

　　“嗨，初月，你来啦。”

　　门被推开，尹雪和另一名学姐拎着袋子走了进来。

　　初月站起身，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尹雪摆摆手，将两个大袋子放在桌子上，大手一挥，十分潇洒：“不用，咱们一会负责Happy，后勤在这。”

　　尹霖一脸无奈，但还是乖乖在姐姐的指挥下干活。

　　群里报名的人陆续都到了，大家一起布置好活动室，将两张长桌子拼在一起当餐桌，一头安排火锅，一头腾出空间剁馅包饺子。

　　活动室隔壁搭了一个简易的T台，灯光、幕布，音响，还有屏风布置，氛围感直接拉满，她们准备一会在这里来一场汉服秀。

　　当然也少不了才艺表演，朋友们个个都威虎藏龙，书法、乐器、舞蹈轮番着来，甚至有一位男生在初月和尹雪的琵琶、洞箫合奏的时候，他上台给大家表演了舞剑。

　　尹霖忙活了一下午，这会在下边乐呵呵地为大家录像拍照。

　　他腼腆又乖巧的性格很讨大家喜欢，很快就混熟了，几位姐姐起哄他，让他也给大家表演节目，他又习惯性地抬手摸后脑勺。

　　尹雪无情地揭穿他：“别为难他了，除了看书打游戏，再撒子也不会。”

　　尹霖弱弱地反驳：“谁说的，我会画画。”

　　“哦，忘了，小学兴趣班学的。”

　　“才不是，我的国画去年参赛还得奖了。”

　　他们姐弟俩斗嘴真的很搞笑。最后在一位学姐的提议下，尹霖坐在一旁开始给大家画画。

　　“我一时半会画不完这么多，我先画一幅，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我回去多画几幅送给你们。”

　　他画了一幅《红梅报春》，稍微晾干后，贴在了活动室的正后方。

　　之后大家一起闹哄哄地吃火锅、煮饺子，一起举杯的时候，音响当中正好播放着《我和我的祖国》。

　　大家一起动情合唱，有好几个小姐姐眼泛泪花，远在异国的游子这个时候的思乡之情难以自抑。

　　聚会结束的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因为在场的只有初月住在南门外，所以尹雪学姐提议由尹霖送初月去打车，其他的女孩子一起结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