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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冬至杀人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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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冬至,缙云山上有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刺杀目标是为国祈福的太子。
而纡罂得到的任务是救下他。
半崖之上,红衣身影伫立,她随手折了枝腊梅捏在手中把玩,饶有兴致地瞧着崖下的好戏。
一群白衣刺客隐藏在落白之中,匍匐前进。
他们身穿银白软甲,锋利的刀剑掩埋在沉雪之下,双眸中锋芒毕露,宛如暗夜里的饿狼,凶狠凌厉。
寒风凛冽,阴风怒号,一切都蓄势待发。
银粟自天穹而下,无休无止,肆意横行,点点斑白下落凝聚。
白雪飘扬,太子只身一人矗立在泛白中央,他轻抬脚步又落下,沉雪吱吱作响。
突然,其中一人破雪而行,银刀半旋而飞,如疾风骤雨,刺向太子。
沉淀的冰雪此刻如沙尘般卷起,飞舞在周身,阻挡着他的视线。
瞬间,一声巨响后,嘶喊齐发,众人腾空疾行,手中的利剑飞速穿刺,一气呵成。
毫无破绽和停顿,长剑伴随着呼啸声,似有剑鸣。
纡罂下意识挑眉,这些人当真是有备而来。
那原本停留在原地的太子在片刻间起落,如风般空中旋身而掠,形成暗影。
虚空之中,骨骼脆响,仅一瞬,离他最近的那个刺客轰然倒地,他顺手接下滞空的利刃。
在层层雪浪之下,双方在无形之中自成阵地。
寒光斩过银芒,刀剑叮当作响,冷焰在余光中飞溅,是近在咫尺的擦身。
未等众人反应,他再次出手,剑势凶猛,如雷霆劈裂长空,剑尖攻甲,绞入血肉,不过须臾,防线崩塌。
出击的长剑撕咬着敌方的命脉,正当他想适时撤退时,濒死的刺客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惜穿透自己的血肉,不让他后退半步。
男人依旧冷静。
他果断舍弃武器,脚尖点地,撤离原处。
为首的刺客紧握剑柄,锋利的剑刃映照着狠厉的双眸。
下一刻,他突然发难,一剑劈空而出,剑法如潮水般涌来,连绵不绝,那赤手空拳的太子在他的剑光中显得有些无力招架。
再反应过来时,剑锋已划破肌肤。
刹那间,血珠如丝线般落下,绽放在白雪之上,浸透蜿蜒。
这个刺客,才是最大的威胁。
纡罂一片一片地折下腊梅的花瓣,嘴里小声嘀咕着:“救...不救...救....不救......”
哦豁,是不救哦。
她随手丢下残枝,冷眼瞧着崖下那负伤之人,眼底毫无波澜。
再一转眼,他竟空手接下银刃。
为首刺客收回长剑,他身形微动,仅眨眼间便凭空消失在沉雪里。
其余刺客紧随其后,片刻离散。
一时间,周遭再次沉寂,仅剩刺骨的寒风掠耳呼啸。
他们都清楚,这并不是结束,而是等待着下一场厮杀。
暗红之上,负伤的男人在天寒地冻中流逝着生命,他咬紧牙关,克制着自己的喘息,谨慎防备着四周。
但片刻后,他的身形开始晃动,脚步变得虚浮,终究是坚持不住一头栽入雪地里。
嘁。
见状,纡罂轻嗤一声,双指微掐,将手中仅剩的那片花瓣一分为二,散落足边。
纡罂微眯双眼,细细瞧着方才刺客消失的方位。
她指尖轻翘,一根银针悄无声息地没入沉雪。
一声闷哼传来。
纡罂浅勾嘴角,舌尖轻刮贝齿。
下一瞬,刺客拨开白雪,覆着自己的后颈,抬首望向半崖之上。
“你是谁?”他问。
纡罂努嘴,并未回答他的话:“放了他。”
刺客不明,再次问道:“你与他是何关系?”
纡罂收了笑,她微掀眸子,满眼寒意,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半晌才道:“半生之敌。”
话落,刺客道:“既是敌人,又何必阻拦?”
纡罂轻点崖地,飞身而下,落至刺客眼前。
刺客单手握着长剑,后退半步,以防备之势正对着她。
“你还有遗言吗?”纡罂浅声问道。
刺客皱着眉,抬起手中的剑只指纡罂的脖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大可不必刀剑相向。”他道。
闻言,纡罂轻笑一声,垂眸瞥了眼长剑:“兄台不如先将剑放下。”
话落,她一个侧身瞬闪,下一秒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后,银针直指他的喉结。
她兴味盎然地瞧着他后颈的针眼,细数着他的生命倒计时。
寒气在颈间扩散,刺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形势转变惊得有一瞬的失神。
她的速度,好快。
他被迫抬着脖颈,躲避着她的银针。
“你太慢。”她低语。
“我若手中握剑,你此刻便已经命丧黄泉。”
话语淡漠,刺客深吸一口气,压下被挑起的恐惧。
“菜,就多练。”
一口气哽在喉间。
“嚣张至极。”刺客因愤怒而抽搐着脸颊的横肉。
他侧头躲过她的银针,反手向后肘击,力猛如锤。
纡罂未动半分,那后肘在离她仅有一公分的位置突然停下。
下一瞬,刺客倒地。
纡罂摇摇头:“气急攻心,让我少数了几声。”
“头儿都死了,你们呢?”
话落,白衣刺客蜂拥而起,将纡罂围至中心。
“下三滥。”一个刺客道。
纡罂不置可否,只笑道:“杀手,就是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的杀人。”
“不惜代价的活着。”
“你死我活,各凭本事。”
说着,她捡起死去刺客的长剑,纤细的手指绕着白刃。
纡罂舞动着长剑,剑刃在虚空中化为虚影。
此时的刺客直指剑锋,以破竹之势袭来,交锋中,兵刃相撞,寒气纵横。
两股力量碰撞,女子并不逊色半分。
其他刺客眼瞧着分不出上下,害怕方才的情形再现,他们毅然提起长剑,一齐袭来。
一时之间,狂风大作,飞雪再次席卷,整个场面变得模糊不清。
她如利刃般凌空而起,裘衣松动,身法轻盈,剑尖悄然拂过血肉,那触感自剑柄传来,血腥味迸发,侵入鼻腔,她微皱眉头。
站稳身子时,纡罂已离他们几丈远。
身后鲜血喷涌,浸染了大片雪地,暗红向远处蔓延。
一切不过瞬间,身上原本松动的裘衣在此刻才堪堪落地。
剩下的几位,她用银针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再不见血腥。
纡罂收起最后一支银针,她瞧着那还剩一口气的刺客缓缓开口:“太子,我要亲手杀。”
话落,最后一位刺客也断了气。
突然,暗处飞出一个极小的飞镖。
纡罂侧耳,辨出方向后瞬身躲闪,不曾想,那飞镖好似有眼睛般,死死追赶。
下一瞬,飞镖擦过她的肌肤,伤口在嫩白的肌肤之上分裂。
纡罂下意识向源头望去,可那人跑得极快,不过片刻便只剩下一个渺小的背影。
她思量一番,那飞镖之人与这些刺客,好似并不相干。
刺客冲他而来,飞镖倒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微微颦眉。
周遭彻底沉寂。
夜最黑时,月最皎洁。
烈风吹枝,风声夹带着若有似无的喘息,雪地中包裹着显眼的暗红,那男子躺在暗红中央,快要被埋藏。
他那早已凝霜的眼睫颤动一下,睫毛细长浓密,接下不少碎雪,微睁双眼却被碎雪遮挡视线。
纡罂踏雪而蹲,轻抚去少年面颊上的霜雪,指尖温热。他带着伤,又受了霜寒,脸色惨白,将颊边那颗小痣衬得突兀。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那颗小痣,侧目望着。
“原槐安?”清脆的女声响起。
男子没有发声,他张不开嘴。
她借着月光辨认着,那光洒在他的脸上,明暗交接,将他的面容镀了一层银。
片片白点融在红色斗篷之上,沾湿的绒毛凝成小撮。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漫天飞雪,满地落白。
原宁二十年冬至这日,她真正见到了那位,自她上一世的幼年时期起,便活在她耳畔的人。
他苟延残喘,狼狈的像是冬日里流浪在外的小犬,可怜又无助。
上一世,她奉命替他摆平前路障碍,倒在雷鸣的雨夜,雨水浸软的泥潭吞噬着她的身体。
彼时,那辆奢华的太子马车从她的身体上碾压而过,车内是杯酒言欢。
肮脏的泥水混杂着眼泪滑落,她闭上眼,满是不甘。
再睁眼时,她重生了。
重生后,她只想杀了他,结束这半生痛苦的源头。
“你说...凭什么?”
她看了看远处的山峰,天色将明,黎明即起。
她握了一把身侧的冷雪,捂在男子的鼻息间,隔了一阵,男子的气息开始起伏不定,窒息感包裹着他。
他想奋力挣扎,却因伤势过重,浑身无力,用尽全力也只是动了动脑袋。
纡罂见他醒来,松开了手,顺便抚开了雪渣。
“醒了就睁眼看看日出吧。这缙云山的晨曦极美,别处可是没有的。” 纡罂并未看他,只是望着远处的天际。
他的意识回笼,便想睁开眼看看那日出,可眼睛却酸痛得紧,视线一片模糊。
“我看不清。” 原槐安声音嘶哑,听不出原本的声线。
纡罂闻声回头,便见他双眼泛红,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呵,雪盲了。”纡罂轻笑,又道:“可惜了,我还从未同人看过缙云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