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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嘱托 ...

  •   退朝之后,云诲看到右相回府之后便往回走,永嘉帝亲征一事太过突然,他想同永嘉帝再商议一番。
      在去往延和殿的路上,云诲一路疾行。虽说是疾行,但在云诲的身上仅仅只是速度快了些,步伐并未表现出他的焦急,反而像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人踩着无形的云在宫城里有目的地寻找着什么。
      远远望去,离云诲不远处有个小太监同样快步朝他走来,那小太监走到云诲前头先是向云诲行礼,趁着行礼的间隙又深呼吸喘了口气,然后才对云诲说:“云大人这时候不回府,是在宫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云诲先是扶起那小太监,然后才看着延和殿道:“我要去延和殿找皇上说些要紧事。”
      巽都的人都说当朝左相云诲平易近人,与右相的傲视一切不同,云诲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显得高高在上,相反,他并不会觉得在交谈过程中因为冒犯了他而惩处那人。
      小太监见云诲如此,学了不久的礼数都抛之脑后,毫不避讳地笑着对云诲说:“巧了吗这不是,陛下命我行事正是为了传云大人来延和殿,要不怎么说云大人才是……”那小太监说话的声音有些大,眼看着他就要祸从口出,云诲才打断了那小太监不知道要说多久的话:“小兄弟不用说这么多,现在事态紧急,还是先和我一起回延和殿吧。”小太监不解,但瞧见云诲朝他使了一下眼色,也就只好顺从。
      云诲行走的脚步放慢了些,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在和那小太监低声说话:“想来你应该进宫不久,礼数还没学全,宫中需要注意的还有很多,稍有不慎即有性命之虞,言语上也要细细思量之后再说,不然哪天身首异处自己都不知道。”云诲说的越多,那小太监的心就跳得越快,甚至额头上都蒙上了一层细汗。
      眼看就快到延和殿了,云诲故意停了一下,那小太监低着头一时没注意竟撞到云诲后背上去,等到云诲转过身看向他时小太监这才回过神来,又想到刚才云诲所说的话,就要下跪,但却被云诲及时拉住了,说是看,但在小太监眼里云诲似是瞪了他一眼。这么一想,小太监更害怕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云诲看着他哭笑不得,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给他扶正身子轻轻拍了拍了他后背两下又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容,随后又对他说:“你可以就在这等着我,我去同皇上商议完要事之后还有事找你,有人叫你离开就说是云大人叫你留在这里不得离开。”
      小太监越看云诲越觉得他就是大家说的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他觉得他是完了,刚才好像是说话得罪到这位丞相了,云诲这么说估计就是等下要找他算账了。
      小太监越想越怕,又看见云诲背过身去后面容就变得严肃起来,这下更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没错,大家都这么说的,表面上和自己和颜悦色的,背过身去就是另一副面孔。
      云诲来不及再去和小太监解释什么,只是在踏进殿门前又回过头去看了小太监一眼,随后才进殿面见永嘉帝。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眼在小太监眼里却是另一个意思:你最好别偷偷跑了。但小太监并没有苦恼很久,最后像是认命一样:算了,他那么大的官我怎么可能跑得了,刚才他还扶了我,比宫里的公公们好多了。这样想着,小太监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只是简单地站在殿外等候。
      云诲刚走进延和殿,就看见永嘉帝正和跪坐在一旁的太子一起批阅奏折。永嘉帝并没有因为战事而以不好的态度去面对太子,太子也十分乖巧,在永嘉帝对他说出自己见解时觉得对的便点头迎合,意见相悖时太子也会表述出他自己的观点,其实实际上他二人一起批阅奏折时还是太子反过来反对永嘉帝的意见所用的时间更多,永嘉帝也不恼,就这样在简简单单的对话中度过时间,就像平常人家的父子一样,看起来还有些温馨。只是现在事态紧急,云诲不得不出言破坏这一份难得的温情,云诲慢步走上前,行礼道:“皇上,臣来了。”
      永嘉帝也对云诲来得这么快感到有些惊奇:“诲之,朕不是刚遣人去召你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永嘉帝也想起了什么,“朕唤诲之应是没有不当的地方吧。”
      云诲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客气地说:“皇上贵为天子,怎么称呼臣都是臣的荣幸。”
      永嘉帝也没继续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只是遣散了殿内的宫人,太子自然知道接下来的二人的谈话定是绝密,也知趣准备离开,却被永嘉帝叫住了:承治,你就留在这里,不妨事。”
      宫人离开后,永嘉帝领着云诲和太子坐下,太子就坐在永嘉帝旁边,但他们只是与云诲对坐,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诲之,你对朕亲征一事有何看法?”
      “陛下此举定有道理,微臣便不多问了。”
      永嘉帝不是很满意云诲的回答,说话的语气亦有不满:“诲之,朕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难道你所看所学的经史子集便是要你如此附和帝王之语吗?”
      云诲也感受到了永嘉帝的不满,但他仍只是平淡地对永嘉帝说:“臣知陛下遇事不决是为常态,如今一反常态行事想必不是一时冲动之语,所以,陛下看到的臣就一定是臣本来的样子?臣所了解的陛下就一定是陛下的全部吗?”
      永嘉帝微微颔首:“诲之,你接着说。”
      云诲却是轻轻摇头:“陛下,不是臣接着说,而是陛下究竟隐瞒了什么?”云诲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臣连陛下行事的底气都不知晓从何而来,臣如何能够就当下形式进言?所以,既然陛下也在这最后关头召见臣,就不应该再对臣有所隐瞒了。”
      永嘉帝也没有顺着云诲的话回答,而是又问了云诲一个问题:“诲之,你觉得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云诲答:“臣以为,国之根本在于民,富民则得以强国,治国之道即为治民之法,束之以德,则国无恙矣。”
      永嘉帝点点头,感叹道:“是啊,国之根本在于民,这些年朕所思所想皆为民,可民心所向的又何止朕一人。”永嘉帝忽然回忆起乾庆年间的事,“父皇在时,孟将军大败凌泽,护翠巽之安虞,其美名广为传颂,即便是朕也同样钦佩孟将军。话既然都说到这了,朕也就不再瞒着诲之了,其实,从始至终朕就没想着要坐上皇帝这个位子,朕只想同孟将军一样在战场拼杀,守护刘家的江山就应该有朕这姓刘的一份功。朕着实不喜欢读文书,处理政务确实不算很擅长,而且朕到了这个位置更是怕做错一件小事就会让翠巽陷入危难。”
      云诲听完后问了一句:“所以,陛下如果真到了战场该如何自保?”云诲还打趣了永嘉帝一下,“难不成陛下去会雄关就为了去帅帐里坐坐?”
      永嘉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一刻他就是将军,正与自己的谋士说着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将军:“先皇在时总要抽查朕的功课,幸亏那些东西只是需要记忆而已,朕不用多久就全记住了,但先皇见我完成得这么快又给朕布置其他功课,朕就只好把兵书也带着偷偷看。”永嘉帝回忆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又继续说,“朕真正开始练武是后来做了皇帝的时候,就在这顶上。”永嘉帝指向顶上的天花板,“所以朕不许任何人踏上上面这一层,日常的清理也是由朕亲自动手。”
      永嘉帝说得很高兴,但云诲在听后又多了一丝忧虑:“虽说陛下习武十几年,恕臣冒犯,臣几乎算是从未见过陛下动武,唯一一次见到的还是几年前在猎场的时候,但那时陛下所射杀的也只是些灵智无多的走兽,如果这便是陛下的底气,请恕臣不能同意陛下前往会雄关。”
      永嘉帝却是摇头:“诲之,所有人都不知道,自朕弱冠之年后,隔三差五的就总有人受差遣来给朕练练手了,那些人并不弱,而朕可以毫不费力地击败他们,这才是朕的底气。”永嘉帝说这话时很轻松,云诲却是心中大骇:“陛下,这……”永嘉帝朝云诲轻轻摆手,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是谁派来的你我都清楚,朕习武一事想必不少人知晓,从第一次遇见这事时朕就没打算公之于众,能精进自己的武艺朕为什么还要去激怒他,搞不好还来个鱼死网破呢?但是朕也怕啊,所以这延和殿除了几个侍奉的宫人外,你能看到的人都是朕的暗卫。”
      云诲也想明白了:“陛下为此行想必已经经过万般考虑,此次召臣前来应当只是放心不下太子和小皇子吧。”
      永嘉帝有些灰暗的眼眸亮起几分来:“是啊,朕不常去后殿,皇子只有两位,幸好承治还有钧谐都有先皇之风,不然这天下若是传到朕手中就断了,不仅无颜面对高祖,就算是去到地狱也无法偿还朕之罪业。”
      在一旁乖坐着保持沉默的刘承治听到这时才开口说话:“此次亲征父皇定能平安归来儿臣虽为兄长,才德却是不足以教导钧谐成才,钧谐必须要父皇亲自来教导才能行啊。”
      也难为平常性情有些激进的刘承治能说出这些话来,永嘉帝听着也是高兴极了:“诲之,朕笑凌泽皇族为了权力致使血亲之间争得头破血流,明争暗斗从建国始便从未休止。反观我翠巽,父子和睦,兄弟齐心,长此以往何愁凌泽贼子觊觎这片国土。”
      云诲只是笑而不答,永嘉帝似乎也觉察到他有些过于亢奋了,这才慢慢调整了心态,缓和道:“朕现在觉得就算现在传位于承治也并无不可,只是以他目前的能力也只限于处理政务,和那些老狐狸打交道还是嫩了些。”永嘉帝先是看了看刘承治,随后又将目光移到云诲身上,“诲之,朕知你忠心,一心只为翠巽,如今朕要离开,右相行事定会更加肆无忌惮,朕现在把麻烦全抛到了你身上,诲之,你可怨朕?”
      云诲却是笑着反问:“陛下,如若臣这副模样是臣有心装出来的呢?如若臣选择和右相一起把持朝政,扶植一个傀儡呢?”云诲耐心劝谏:“陛下此举等于是把江山交到臣子手上,实为不妥,殿下既然接下来要暂代陛下处理政事,就必须要亲自去面对陛下所要面对的,右相傲慢也好,百官争执也罢,都是殿下要去解决的,殿下如若失了威严,不知多少人会盯着那个位子,所以臣万万不能为殿下挡这狂澜。”云诲声音缓和了一些,“只不过右相若有逾矩,臣也定当管制,不由其胡作非为,只是希望到那时殿下能自己定夺。”
      永嘉帝起身朝云诲走去,云诲见此情形亦是如此动作,刘承治则跟在永嘉帝身后。三人走近时,永嘉帝抓住云诲的手,感动到:“诲之真乃贤相,有你在朝堂上为太子观望,朕便放心了。”说完这句话,永嘉帝便放开云诲的手,对一旁的刘承治说道:“承治,从今以后,诲之不仅是你手下的左相,亦是你的老师,就现在就行这拜师之礼吧。”
      云诲除了拜师时的客套话之外便是一言不发,等到永嘉帝又自顾自地说完一些话后无关紧要的小事后,就示意刘承治可以送云诲出殿了。
      云诲在临走前又对着永嘉帝行礼:“陛下,臣想从宫里带走一名宫人,不知道可不可以。”
      永嘉帝顿时来了兴趣:“哦?诲之看上哪个宫女了?”
      云诲的头又低下一点,回应道:“不是宫女,就是刚才传命召臣那个小太监。”
      “没问题,诲之想带走谁都成。”
      “谢陛下。”谢恩之后,云诲便道别朝殿外走去,刘承治也赶忙送了云诲一程。
      两人走到殿外后,云诲看到小太监仍站在他说定的那个地方,便对刘承治说:“殿下送臣到殿外就好。”云诲又指着小太监对刘承治说,“臣想带走的宫人就是他,望殿下恩准。”
      刘承治点头,客气道:“刚才父皇已经同意老师的请求了,老师何必再说一遍,那好,老师回府的路上小心些,承治就送老师到这了。”说完,刘承治又向云诲行过礼后转身就走,但奇怪的是,刘承治并没有走进延和殿,反而是向别处去了。
      云诲嘴角动了一下,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向小太监,说:“刚才的话都听见了?跟我回府吧,给你的赏钱不比在宫中的少。”
      可能是因为云诲的心情并不好,小太监更害怕了:“该不会他在里面被皇上骂了要拿我撒气吧,不对啊,刚才我还听见皇上高兴得哈哈大笑,应该挺高兴的。”小太监内心戏越发丰富,而云诲则沉默着走到宫门外才开口简单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小会儿才回答道:“公公叫小人小全子,但小人入宫前的名字是叫周全山。”云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带着周全山向宫门走去。
      周全山想问云诲为什么要带他出宫,于是他偷瞄了一下云诲的神情,云诲还是如同初见时与他说话时那般儒雅,嘴角似乎还有些弧度,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全山反而不敢和此时的云诲说话了,反正他刚才已经从太子的口中得知此事是由皇上应允的,就算他反对也是没什么用的,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走出宫门有一会后,二人已经快要到云诲的府邸了,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周全山才听着云诲好像是叫了他名字然后又对他说了一句:“以后做事的时候一定要给人留一条退路。”周全山云里雾里的,只是对云诲说,“谢大人提点,小人知道了。”云诲看了一眼周全山,随后又简单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便再也没说什么。
      待二人踏进府邸大门的那一刻,云诲嘴角那极浅的弧度也随之不见,周全山瞧见了,于是便以为这才是云诲的真面目,感叹自己是进贼窝了,但他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命苦呢?现在也只盼着是能活一天便算一天了。
      云诲唤来个下人来安置周全山,云诲只是对那下人说他带来这位也是个苦命人,那下人便了解了云诲的意思,带着周全山离开了。
      云诲向书房径直走去,等到关好门坐下后缓缓闭上双眼:“是啊,从古至今,君圣臣贤何等少见,皇帝对所有人的猜疑从他们坐上那把龙椅就自然而然地觉醒了,我凭什么以为我辅佐的君王都会如先帝一样,给予臣子莫大的信任?”
      云诲心中悲叹:“忠心,贤相,太子太师?呵,用这些东西来制约我,我若是想,取而代之又有何难,但难道天下人人都想去到那个位子上去坐一下?”
      云诲睁开眼,回想起自己还居于朝堂末席的时候,乾庆帝一直提拔他与孟久臣二人,哪怕两人都站到了官职的顶点也从不认为他们包藏祸心。若是乾庆帝真心存忌惮,也不会在病危前授云诲以相印,也不会在与凌泽言和后还把兵权留在孟久臣手上。
      如若永嘉帝真的敬重他们这些手握重权的老臣,又怎么会让为孟久臣立的庙宇在他死后才开始建。想来一是觉得他自己都还没进太庙享受供奉,怎么能让他自己毫无敬重之意的臣子先受香火,其二想来就是永嘉帝现如今刚到不惑之年,立庙一事不过口头之语,十几二十年后还有谁能记得?
      永嘉帝忌惮右相,所以才多顺从了右相一些,云诲潜意识里也觉得永嘉帝性格懦弱,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永嘉帝的伪装骗过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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