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的算法》空空安

73、都是输家

　　父子俩沉默中，李淑珍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过来，打破了僵局。

　　李淑珍唤着儿子：“来，多吃点水果。一个人在北京是不是都不知道买着吃。我看你老加班，有没有好好吃饭？太累了就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少挣点也没关系。”

　　穆骁接过妈妈递来的水果，笑着应道：“嗯，知道了，妈。我没有很累。”

　　李淑珍瞥了穆骁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苗苗刚刚说她看见小婶婶很漂亮。有没有照片？你也拿给你爸妈看看啊。”

　　穆骁微微一笑，点头说：“好啊，看看可以。”说着，他拿出手机，找到林默的照片递给妈妈。

　　穆永健虽然没有动，但眼神也忍不住往这边瞟。

　　李淑珍看着照片，赞叹道：“好看。永健，你也看看。”

　　于是穆永健也凑了过来，直接拿过了手机。

　　李淑珍抬头问儿子：“这次放假这么多天，怎么不带她回来给爸爸妈妈看看？”

　　穆骁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老实说道：“不太想带她回来。”

　　李淑珍有些不悦：“干嘛不想？爸妈会吃了她啊？”

　　穆骁淡淡地笑道：“嗯，差不多吧。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还没有结婚的计划。不想带她回来听你们唠叨这些。”

　　李淑珍接话道：“不催你们，我知道，你们这些书读多了的，现在都不爱早结婚。过两年就过两年，你这都这么多年了，我不也都熬过来了。”

　　穆骁摇摇头：“不是等两年的事，不一定什么时候，我们没有说就是没有安排。”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或者我们干脆不会结婚也不是不可能。”

　　他和林默没有商量过这些事情，觉得刚在一起不久，说这些也显得冒昧，所以他尽量和妈妈补充了一些可能性。

　　穆骁继续说道：“她是东北人，人家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东北也没有咱家这种非要生儿子的观念，所以她和我在一起，也不会有。对我来说不生也没关系，所以我们真结婚了也有可能不要孩子的。”

　　他说完抬眼看了看妈妈，果然看到她皱着个眉头。

　　李淑珍愤愤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谈恋爱不为了结婚，你耽误人家干什么？哪有人不结婚不生孩子的，你是想气死我啊？”

　　穆骁低下头，估计妈妈又要开始那套自私自利不孝子的言论了，他也不想反驳，只是默默地吃着水果。

　　意料之外的是，妈妈没有继续责备，而是反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们都不想结婚，都不想要孩子？”

　　穆骁叹了口气，说道：“暂时没想过，我只是说都有可能。你们最不满意的也就是不结婚不生孩子这两件事。”

　　“如果这些你们能接受，做到不催，不管，那我等她有时间的时候，会考虑问问她要不要来。”

　　“如果你们不能接受，那也没什么好见的了。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我们两个自己好好谈就是了。”

　　“反正不管结不结婚，我是认定她了。老天爷也就给我这么一次机会，这次我要是错过了，也就说明我对爱情没什么感知力的，也就不会再谈恋爱了，自然也就不用考虑到结婚生子的这些问题。”说完这些，穆骁感到一阵难过。

　　他的叛逆期似乎来得很晚，就是从爸妈开始催婚那时起。

　　他试图和他们讲道理，但时代的观念让双方都无法说服对方。

　　他记得有一次，他非常难过，而原因只是因为和妈妈视频时，发现她的眼睛变得小了，好像要和皱纹融在一起。

　　妈妈老了，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深深的悲伤。穆骁想让妈妈开心，比任何人都想。

　　可妈妈总说等他结婚了她就高兴了，而他又没办法说服自己，为了让妈妈开心而妥协着进入一段婚姻。

　　说完这些话，他也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得到满意的结果，低下头，气氛重新陷入沉默。

　　李淑珍看着儿子沉默不语的样子，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穆骁为什么不愿意结婚，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

　　她叹了口气，也还是有些生气地道：“让你结婚像是妈妈要害你一样。爸爸妈妈不能陪你一辈子，结了婚生了孩子，有个依靠，以后也有人照顾你，有什么不好的？”

　　李淑珍叹了口气，看着儿子：“你今年带她回来给我们见见，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随便你们。反正我本来也已经管不了你了。”

　　穆骁楞楞地抬头看向妈妈，显得有些吃惊：“真的？”

　　穆骁看着妈妈的脸，眼里顿时有些湿润，莫名地想哭。

　　李淑珍气笑了，轻轻打了一下儿子：“真的！天天就当你妈是坏人！就我会害你！过年回家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来，不行我们去也行啊。”

　　穆骁握着妈妈的手，她从来不是享福的人，感受到手上粗糙的皮肤，他心里一阵酸楚。

　　吃惊过后，他又难过了，因为他知道妈妈不是在敷衍他。

　　他从来明白，父母与子女的矛盾与争执永远没有赢家，都是输家，而更爱的一方总是会先妥协。

　　说服父母这件事，他无能为力，所以他最后只能做好决定，然后通知他们。

　　他从前和爸妈生气过，从尝试沟通的无果，到渐渐放弃的沉默以对，甚至最后选择冷脸以对，都是出于自己的无能。

　　因为无能而愤怒，因为无能而逃避，他对于自己今天的行为，其实是很有愧疚感的。

　　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穆永健终于开口，语气温和：“骁骁，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只要你幸福，我们也就安心了，爸妈也确实陪不了你很久了。”

　　穆骁抿着嘴，他听不得这种话，他还在慢慢接受爸爸妈妈变老的事实。

　　穆琛一家下了楼，许文婷帮着穆琛打开后备箱，看到一个行李箱。

　　她回头对着穆琛道：“这箱子是骁骁忘了拿吗？你要不要给他送上去？”

　　穆琛摇着头，“不用，他明天自己来拿。里面的东西都是给你带的。”

　　许文婷愣了一下，“给我带的？什么东西啊？是不是给孩子的？”

　　穆琛笑了笑，“他上个月问我你喜欢什么，我就把你的购物车发给他了。”

　　“啊？”许文婷连忙把箱子拎出来，打开来看。

　　穆琛也蹲下来看，“好像是你用的东西他都清空了。”

　　许文婷惊讶地翻看着，“这这这，有的好贵啊，我就加着舍不得买。不行不行，能退吗？”

　　穆琛摆摆手，“啧，你怎么和老妈一样，人家送了你就收着嘛。”

　　许文婷瞪了他一眼，“很贵啊，你都不知道给我买，让弟弟买合适吗？”

　　穆琛无所谓地说道，“那你找他退，看他给不给你退。我是不管啊，我可犟不过我弟。”

　　看着许文婷一脸的纠结，穆琛笑道：“没事儿啊，反正他挣钱也不知道花。等他结婚了，你给他包个大点儿的红包，走啦走啦，好晚了。”

　　许文婷叹了口气，有时候自家这个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也让她很无语。

　　车上，许文婷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他给你带什么了？”

　　穆琛扬了扬头，示意着一个小盒子：“就那个。”

　　许文婷打开，是一个本子还有印章，“这是什么？”

　　穆琛冷笑了一声，“家务打卡本，让你和妈给我盖戳。让我多干活，集满十个找他换奖励。这臭小子真的是欠抽。”

　　许文婷笑得直不起腰。

　　穆琛无奈地摇摇头，“偏心呢，俩娃有玩具，你更是有一箱子。我就只有个打工卡。”

　　许文婷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对着自家老公道：“你说你是不是捡来的，怎么一个妈生的，你和你弟性格差这么多？”

　　穆琛笑道，“我也还好吧，我不就是懒一点，人品也是没问题的吧。”

　　许文婷嗤之以鼻，“就懒一点？”

　　穆琛点点头，“嗯。”

　　许文婷翻了个白眼，“切。”

　　她转过头，目光飘向车窗外，窗外景物飞速掠过，思绪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许文婷一直觉得，在这个家里，她是妻子，是妈妈，是儿媳。

　　所有人都嘱咐她要好好照顾孩子，好好照顾老公，好好照顾这个家。

　　只有穆骁，每次回来好像都会提醒她，这些角色她已经做得够好了，让她应该更爱自己一点。

　　她心里总觉得，像穆骁这种性格的人其实才更适合结婚。

　　而事实上，像穆骁这样的人，反而越不容易走进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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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骁大学时期随笔：也曾盼望过，哪怕一次。

　　今天差点没控制住情绪，几乎快要和妈妈吵了起来。

　　我不喜欢同人争执，更何况是自己的妈妈。

　　我深深地知道爸妈说的都是为了我好是真的，我也深深地知道爸妈爱我是真的。

　　可我也曾盼望过，哪怕只有一次，能不能有个人，也可以试着问问我？问问我说，骁骁你是不是也真的觉得，这样是好的呢？

　　可惜一次也没有过，他们爱我是真的，不在意我也是真的，我活在不能使他们满意的愧疚里，我多希望这种类似的沉重的父母长辈之爱中，也可以多一点善良和体谅。

　　总问我为什么不想结婚，其实我也很想问呢，你们说的婚姻万般好，却为何藏了起来，一点都不让我看到呢？

　　为什么他们的生活，好像都带着任务，可却又说不出是谁给他们布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