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的算法》空空安

103、番外·慕夏

　　林慕十八岁生日的前几天，收到了爸妈给他寄来的信。

　　而此时，林默也收到了穆骁通过时光邮局寄出的信。信上的字迹依旧熟悉，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倒流。

　　林默忍不住问道：“穆工，你到底在丽江给我寄了多少封信？”

　　穆骁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五年一封，一直到我们六十岁。我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个时光邮局这么靠谱。”

　　当年，穆骁在丽江写的第一封信，寄到了林默在北京的工作室。

　　但他不止写了那一封，而是写了很多，包含着许多对未来的幻想，好的，坏的，都写了下来。

　　不过除了第一封信，其他的，他都是留了上海爸妈家的地址。

　　毕竟那时候，未来于他而言充满了不确定，也不知道他和林默是否有未来。

　　若是没能走下去，这些信也只当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但好在，这不止是念想，而每次的来信，都是由他亲手递给妻子，这种感觉不得不说，很幸福。

　　林慕收到信的时候，感到很新奇，因为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到手写的书信。

　　轻轻打开信封，目光在纸上游移，缓缓地读着每一个字。

　　可爱的林慕小朋友：

　　祝贺你即将年满十八岁，这个年纪有些特别，法律认定了你是成年人，而爸爸妈妈也认为，你可以开始为自己的人生当家做主了。

　　一直没有向你解释过你名字的来由，因为似乎过于显而易见，通俗易懂。

　　但今天，我还是想要向你说明一下。

　　因为妈妈姓林，爸爸姓穆，所以我们给你取名为“林慕”。

　　爸爸妈妈当时约定好，你名字的前两个字由我们的姓组成，而你自己抽中了“林”作为姓，而“穆”取了个谐音为“慕”成为你的名。

　　为什么用了这种抽签的形式呢？

　　爸爸妈妈不得不承认，将你带到这个世界，是出于我们的私欲。

　　未能征求你的意见，也无法征求你的意见。所以用了这样的方式，尽可能地给你权利，多为自己去做选择。

　　在你生日之际，爸爸妈妈也有属于我们愿望。

　　我们希望，此刻的你，对于来到这个世界这件事，是开心的，是乐意的。

　　这对于爸爸妈妈来说，将是极大的肯定。

　　而且我们好像还从未好好地、郑重地感谢过你，而这件事我们想做很久了。

　　谢谢你，我们的小朋友。

　　谢谢你光临我们的世界，让我们有了作为父母的人生体验。

　　谢谢你健康快乐地成长着，让我们像园丁一样拥有了培育与收获的体验。

　　谢谢你给我们带来的这些，无与伦比的幸福感与满足感。

　　我们的小朋友，在我们眼里，你很阳光，你很优秀，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但如果有一天你累了，你也可以选择不发光，你也可以选择不优秀，你永远可以只是爸爸妈妈的小朋友，我们最爱最爱的小朋友。

　　最后，爸爸妈妈为你准备了三份还算特别的礼物。

　　第一份礼物，是一个决定权。

　　原本爸爸妈妈是准备给你取一个三字的名字。但我们商量了一下，这第三个字，就由你自己来决定吧。

　　在你成年那天，为自己的人生做出第一个重大决定吧。

　　虽然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但它会陪伴你很久，至少会比我们陪你得久一点。

　　十八岁，崭新的开始，崭新的名字，崭新的面貌，你首先是你自己，不再是谁家的儿子。

　　所以提前想一想，想好了爸爸妈妈陪你去改，总归也让我们，有始有终地为你做个见证。

　　第二份礼物，是一张银行卡。

　　从你出生那年开始，爸爸妈妈会每年替你存进去一万元。

　　想着又给你凑了个整数，现在卡里一共有二十万元。

　　这笔钱如何使用，完全由你自己决定。

　　你可以用它去看看世界，也可以去尝试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必向我们报备。

　　爸爸妈妈完全相信，我们的小朋友是一个足够真诚善良、足够勇敢可靠的人，能够很好地使用这笔钱。

　　第三份礼物，是一份祝福。

　　请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在此基础上，去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只要记得归途有家，这便是我们对你所有的期待和祝福。

　　写了这么多，其实无非是想送你三样东西：尊重、信任与祝福。

　　请带上爸爸妈妈的礼物，去属于你的人海，乘风破浪吧。

　　—— 爱你的老朋友们，穆骁与林默

　　林慕读完信，心中一阵温暖，眼泪不自觉地滑落，模糊了视线。

　　林默就常常觉得儿子既不像自己，也不像穆骁。

　　这孩子心思单纯，极易共情，经常为别人流泪，像个傻小子一样。

　　至于名字的第三个字是什么，林慕甚至不需要多想，就有了决定。

　　他在生日当天回了家，老林家的传统是生日要和妈妈一起过，这个传统到了林慕这依然保持着。

　　穆骁看着他的新名字，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林慕夏”，非常好理解，因为儿子喜欢的女孩儿，名字叫做夏遇凉。

　　可以看出，女孩儿的父母对她也寄予了最朴实的祝福。

　　林默看着儿子的新名字，也不觉得奇怪，他很好地继承了爸爸的文艺恋爱脑。

　　林默和穆骁早在很久之前就见过这个女孩儿了，因为自家儿子在初中时疑似早恋，他们还被叫过家长。

　　回忆将他们拉到那一年的夏天。

　　夏遇凉趴在书桌上，手中的笔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微蹙。

　　就在前几日，她的同桌抄了她的作业，然后连带将夏遇凉的名字也一并抄了上去。

　　结果在今天考试结束后，她跟着一起被老师严厉地批评了一顿。

　　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这么愚蠢的事情而被连坐。

　　她叹了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前排的一个空座位。

　　不知道为什么，考试已经结束了这么久，座位的主人始终没有回来。

　　就在夏遇凉出神时，忽然，教室门被推开，林慕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夏遇凉抬眼望去，皱着的眉头又深了些，心想：“他这是被谁欺负了吗？”

　　林慕无精打采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不一会儿，班长走进教室，径直走向夏遇凉，轻声说：“夏遇凉，老师找你，让你去趟她的办公室。”

　　夏遇凉心中疑惑，她不是刚被批评过吗？为什么又要找她麻烦？

　　她站起身，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朝着办公室走去。

　　经过林慕的时候，林慕抬起头，眼神和她交汇了一瞬。

　　夏遇凉发现林慕的眼中竟然闪烁着不安和歉意，但她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其中的原因。

　　她匆匆移开视线，心中更加迷茫。

　　进了办公室，老师坐在办公桌后，目光犀利地看着她，冲她招了招手：“夏遇凉你来。”

　　夏遇凉走了过去，老师接着开口道：“老师问你，你老实回答，你和林慕的关系怎么样啊？”

　　夏遇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着：“我们是同学关系，我和同学们的关系都挺好的。”

　　老师打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了一张纸，放在桌子上，用手指点了点，眼神透着几分严厉：“那你看看这个。”

　　夏凉挑着眉，低头看了过去。

　　接着就是一愣，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纸张，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开始加速。

　　“这是今天监考老师从林慕那里没收来的。”

　　老师的声音冷静而有力：“你和老师说实话，你们是是不是早恋了？”

　　夏遇凉依旧盯着桌上的纸发呆，完全没听到老师在说什么。

　　“夏遇凉？！”老师加重了语气，打断了她的出神。

　　夏凉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老师，脸上带着一丝茫然：“怎么了，老师？”

　　老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我说，你和林慕是不是早恋了。”

　　夏遇凉淡定地摇了摇头，轻轻声地回答着老师：“暂时还没有。”

　　老师被她的话气到了，瞪大了眼睛，提高了音量：“暂时？”

　　夏遇凉依旧淡淡地点了点头。

　　老师怒极反笑，生气地点着头：“好好好，你这周六叫你家长到学校来一趟，我们好好一起聊聊这个‘暂时’的问题。”老师挥了挥，先让夏遇凉回了教室。

　　夏遇凉无所谓地点点头，微微鞠躬轻声说：“哦，那我先回去，老师再见。”

　　老师抚着额头直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快被被这群青春期的孩子气死。但夏遇凉这个全年级第一的宝贝，她还是得想办法好好保护一下的。

　　走出老师的办公室，夏凉不禁勾起了嘴角。

　　被批评的阴霾似乎在瞬间烟消云散。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教室里静得只能听见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

　　林慕坐在座位上，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惴惴不安。

　　他现在好害怕夏遇凉会讨厌他。

　　在林慕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夏遇凉终于回到教室。

　　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她，但夏遇凉始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林慕趴在桌子上，欲哭无泪，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她一定是生气了。”

　　夏遇凉回到座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书桌上的东西。

　　她微微抬眼瞟了一眼林慕，浅浅地勾了勾唇角，那笑容转瞬即逝。

　　低下头，心里想着：“被连坐什么的，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夏遇凉转身，轻轻推开窗户。

　　她双手托着腮，微风吹过她的脸颊，稍微降下了一些脸庞的温度。

　　窗户的反光中，可以看到前排的林慕已经抬起了头，但一直抓耳挠腮，显得很焦虑的样子。

　　同一个空间里，一个看起来焦躁万分，一个看起来古井无波。但两颗心脏，却在同频跳跃着。

　　林默和穆骁在和老师结束了通话后，决定先找儿子来聊一聊。

　　客厅的灯光柔和地洒在沙发上，林慕紧张地坐在那里，双手不安地搓着裤子。

　　他抬起头，眼神闪烁不定地看向父母：“爸妈，我没有早恋！”

　　林默温柔地注视着儿子的眼睛，点了点头，表示相信。

　　但林慕接下来的话，让她陷入了沉默。

　　“我只是暗恋人家，哪里想到我表现得这么明显，竟然被老师发现了……”

　　林默忍不住笑出声来，林慕和穆骁都向她看了过去。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林默清了清嗓子，努力收敛笑意，认真问道：“那你们老师是怎么发现的？”

　　林慕的脸微微泛红，眼神躲闪，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就是……我就是……”

　　脸憋的涨红，最后还是磕磕巴巴地老实交代了起来：“我就是在考试的时候，不小心在草稿纸上写满了她的名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不小心走了个神。”

　　说完，林慕还有些显得很委屈。

　　林默这回努力憋住了笑，给自己脸憋的快和儿子一样红了。

　　心里想着，儿子这一点倒是和穆骁很像啊。

　　想到这里，她偷偷瞥了一眼穆骁，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这回换做穆骁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

　　穆骁也开口了，语气温和：“嗯，能理解，这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没有影响到人家小女孩儿吧？”

　　林慕垂下头，声音低了几分：“影响了，她也被叫家长了。”

　　他的表情充满了懊恼和愧疚，“爸妈，你们能不能帮我和老师还有她家长说说，是我的问题，真的不关她的事，别牵连她了。”

　　林默心里默默点头，觉得自己儿子还可以，挺有担当的。

　　她转头看向穆骁，眼神中透着询问。

　　穆骁点了点头，轻声对着儿子说道：“你放心吧，去了再说。”

　　周六的早晨，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林默和穆骁并肩走进校园，周围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伴随着盛夏的蝉鸣声。

　　两人神情淡定，不见一丝紧张。

　　他们并不担心老师的责问，在他们看来，少年的喜欢既不是错误，也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

　　但是林默和穆骁都很好奇，他们很想见见自家儿子喜欢的女孩儿，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等他们走进教师办公室，女孩和她的父母已经在里面了。

　　女孩的父母见到穆骁和林默，腼腆地朝他们点了点头，从他们的神态中就可以看出来，都是很温和的人，但估计有些社恐。

　　林默和穆骁也微微欠身，回以微笑，场面倒是出乎意料的和谐，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两人带着林慕，向老师打招呼：“老师好。”

　　老师对两方的家长都是微微一笑。

　　她其实有些意外，一般情况下，家长会觉得这种事丢脸或者不想挨训，只会来一个。

　　可这次倒好，两边的家长都来得很齐。

　　她便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大致的情况，我想四位家长都了解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女孩的父母听了老师的话，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朝林默和穆骁的方向看了看。

　　穆骁对老师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儿子：“林慕，你不是有话对老师说吗？”

　　林慕站了出来，偷偷瞟了一眼夏遇凉。

　　女孩低着头，目光淡淡地盯着自己的脚面，看起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在喜欢的女孩面前，林慕失去了之前在父母面前承认自己暗恋的坦然，脸憋得通红。

　　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老师，我知道错了。”

　　“但是我和夏遇凉真的没有早恋，就只是我单方面的暗恋她而已。而且我也没准备和她表白，您不用担心我们会早恋。”

　　当林慕开口时，夏遇凉微微抬头，清冷的目光落在那张涨红的少年脸上，她的表情平静如水。

　　林慕和老师交谈完毕后，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夏遇凉和她的父母深深鞠了一躬，几乎要将身体折成直角。

　　满含歉意地开口道：“夏遇凉，对不起。这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是我的错，害得你也被叫了家长。”

　　“叔叔阿姨，对不起，害得你们也跑了一趟。请你们放心，我不会打扰夏遇凉的，也不会耽误她学习的，我向你们保证。”声音里透着愧疚和决心。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面对老师，目光坚定，“老师，确实是我的错，和夏遇凉真的没有关系，我觉得您把她叫来也是不对的。”

　　老师听完林慕的话，又被气笑了：“你们不要在我面前一套，在家长面前一套。”

　　“我叫你们家长来，是希望大家一起来帮助你们。你们现在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最重要的是学习。”

　　“夏遇凉，”老师转头看向她，“来吧，你来说说你那暂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