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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咸鱼捡垃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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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后,我其实也算是有所收获,先前一年来原本死鱼一般毫不动弹的境界终于开始松动,我的修为也总算出现了那么一丁点增长的希望。
大概就是得逼到死线才能动弹吧……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从百限城清扫完回来,我把一堆乱七八糟的战利品兑换成修士联盟的贡献,这样一看倒和原先三百分的目标差的不远了,可我现在却不那么想回山了。
百限城战场残骸上的景象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也让我不由得开始思考一些问题,譬如说,魔到底是什么东西?
和老家各种小说故事里的魔鬼不同,城破那一日我所见到的魔族,更像是一种不太讲究解剖学的怪物,外观上没有明显的感官器官,也没有传统故事里什么黑色的魔息,可怕的气味之类的特征,甚至不太能确定它们有没有听觉视觉嗅觉,各种外型上扭曲的构造似乎只是为了两种动作服务:移动,杀戮。
在流行的科普观念中,魔会被人类的血气所吸引,所以过去有伤者和尸体的村落会更加危险,这也是这个世界流行火葬的原因之一。
但来自师尊的教导里,魔的特征变得更加复杂,比如,外泄的灵力也会吸引魔。
需知,未经历修行的凡人是无法感知和运用灵力的,练气期的修士则像个漏斗,运功吸收灵气在身体里循环再缓慢排出,练得勤奋些,便等于无时无刻不在外泄着灵力,又没有反抗的能力,几同于一个活靶子。
师父描述着过去遇到的情景:一个凡人偶然得到了一卷残缺的修行功法,悄自修炼,登临练气的那一夜,魔族来了。
也因为这个危险的特性,这个世界鼓励各路仙山门派多多招收弟子扩大战力储备的同时,严格地管制着凡人间修仙功法的流传。
但渡过练气期的修士也并不就是安全了,筑基期的修士也只能对抗最低等的魔族,等熬到金丹练就,却又要开始考虑如何渡过即将到来的心魔了。
魔族如附骨之疽般的诅咒,缠绕在人族的命运之中。
但这也让我开始疑惑,一个对人类威胁如此之大的种族,究竟是何诞生的?两族互为死敌纠缠多年,为何现在的人类对于魔族进攻依旧没什么有效措施,对魔族的研究也停留在一个我眼中相当浅薄的阶段。又或者,是否仍有许多魔族的特性是不宣之谜,只有我变得更强之后才能知道?
说实话,我……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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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的确没有那么高的武力值,索性也不再想着去当面宰了那些魔物,转而去修士联盟报名了前线战场的清扫工作。
不得不再一次庆幸,自己好歹是有筑基期的修为,前线战场战况凶恶异常,边疆魔族卷土重来的速度很快,联盟要求必须至少是筑基以上才能参加清扫。
我算挂了个尾巴。
出发前一日,我收好落脚处的杂物,忍不住把前些日子的师门回信又一次拿出来翻看。
手中信筏已渐渐显出皱褶,似乎被人揣在怀里放过很久,我看着信封上师兄龙飞凤舞的“宋离亲启”,心里隐隐地感到不安。
这是师门最后一封回信,来自七天之前。
我和师门以法术传信,从云中城到东灵山来回路上要耗掉四天半时间,抛去延误,以我唠叨的频率和师兄看一封回一封的习惯来说,我应该还有两封信要收。
可再去信,却无回音了。
└废物二师弟亲启:
我和师父过的也还好,师父精神很好,近来吃的多,仍每日追着我打,我学符咒进展不太顺利,现在学到御水符第三笔和第四笔,更难了。我心里累,画符画不好,师父又骂我,难过。
你说山下不太平,想去找你,师父说不让我下山,你既然已经出去,就也别回来了,这一句是师父说的。
师父让我问你好,我想你过得应该也好,就不问了,让我问你修行,我猜你还是筑基,也不问了。上封信你说到怡红楼那个嫁给富商的姑娘要出家了,我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你英明神武的大师兄┐
我再一次看了看这封信,心情复杂地抬笔。
└丝毫不帅的笨蛋大师兄亲启:
我已经七天不曾收到你的信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代我问师父好,师父爱吃,你让着他些,不要总同他抢,御水符的第三笔和第四笔,可以参考低级清洁符的第三笔和第五笔,具体看我留下的《符修快速入门》笔记。
师父骂你,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练剑还是很厉害的,只是师父是符修,不懂得欣赏。
山下不太平,师父不让你出门,那就等你元婴了再说。我参加了前方战场上的清扫工作,明日启程,想必日后通信更加艰难,特附灵识一缕——你不要乱戳,让师父处理,日后需以此为凭再次通讯。
前两封信不知你是否收到,怡红楼惜蝶姑娘已经入了嵯峨派,后面我也不知道了。
不知边疆情状如何,稳定后我会再去信。
你聪明绝伦的二师弟。┐
明天就要上路了,我放下笔把信封折好,心里那一点不安仍旧在叫嚣。
今天得抓紧时间把剩下的符咒推销出去,我出了门走过弯弯绕绕的街道,远远看见自己的摊位上已经有人在排队等着了,哎呀每回来这么一番我都挺不好意思,太受欢迎了怎么办呢。
我坚信买东西付的钱里有一部分买的是服务,买的是体验,为了让我的顾客们感到物超所值所获非凡,我决不能一下拽出一大把纸当街塞给他们,也决不能接了钱转身就走。
虽然小本生意厚利多销,我仍旧坚持着职业素养。
所以在旁人眼里,我就是白衣白袍冰清玉洁看起来就很拽的一个修士,虽然皮相年轻但眼底阅历深厚,施施然缓步走到摊位前,挥袍潇洒一坐。
“师尊今日又剩下了许多符咒,不知诸位想要什么?”
嗯……我毕竟初出茅庐,看起来又的确只是个子不高的一位年轻咸鱼,买我的符咒虽不会吃亏,但人家买回去肯定更喜欢那些有来头的,真说自己年方十六又亲手量产符咒,那……顾客也不会高兴吧。
“小师傅!尊师当真是那位的……”
我但笑不语:“师父不叫我说,您不要为难我。”
我为了节约环保(压低成本)以及试图创新,自制过很多符咒的混合或加强版本,为了顺利推广常常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家祖师爱吃葡萄,相貌年轻言语不羁,且喜欢没事就试试新型符咒。
话里话外指向那位天才符修历邱,反正老前辈早就云游四海不再出山了,一直活在风月传奇的话本里,真能戳穿我的人也不至于来买三块灵石七张的低级雷火符。
有人问起我反正只管高深莫测就是,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用可算便宜的价格买到质量过关甚至远超同行的符纸,左右是他们赚了。
手头符纸大多特意修改过,泛用性强且品类覆盖面极广,想到今天最后一天开业,我还特意给脸熟的客户挨个送了几张新研发的聚灵符。
“这些日子在城中玩耍停留的已经足够久了,师尊在城中的议事也已结束,不日我就要离开云中城,诸位道友还请保重,或许有缘仍能再见。”
我卖完符纸,施施然告别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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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栖身的小院,我开始点钱,自百限城清扫后回来的这些日子里,每天除却卖卖符纸,上街买点话本和耗材之外,我基本没怎么出过门。
每天的生活就在画符纸——看话本子——看《符修秘录》——数钱——画符纸的列表随机循环中度过。
勉强算半个死宅了。
上辈子我是也这么过来的,每天日复一日工作,下班刷微博,玩游戏,偶尔给喜欢的角色氪点金买皮肤。
没有太多的储蓄,所以无法考虑买房和买车,至亲早年去世,我逢年过节偶尔能问候的只有朋友和同事。
又没有太多假期,几乎从不旅游。没有谈过恋爱,或者说从没有过那种运气和勇气。
我这样的人,就是社会最边缘,最不起眼的部分。
在这个世界醒来后我仔细想了想,发小或许会为我的死哭,但也不一定;领导可能会烦恼一阵子怎么再招到一个耐用老实的下属,但她不会烦恼太久;舅舅和舅妈已经很久没和我联系过了,我不太确定,他们能否知道我的死讯;房东大哥确实对不住他,这房子再租真就没那么方便了,还好我提前交了半年的房租。
最坏的情况是,我死在人声鼎沸处,却无人为我收尸。不过其实也没什么。
我很难说有牵挂。
死!只是痛罢了,遗憾虽有却不多。
反而是到了这个莫名奇妙的世界里,虽然依旧没有父母缘分,却捡到一个便宜师父,还多了一个可以天天拌嘴打架的大师兄。
师父给我起名起的很随便,纯粹是因为捡到我时我躺在一棵梨树下,就顺口叫我送梨。但朝夕相处十年余,他没有一日放弃过我,教给我一切他所会的,从不索要什么回报,最多也只叫我在外少提他名。
师兄也对我很好,虽然实则我两辈子年龄加起来并不比他小,但最初正是十一岁的师兄见我满身血污倒在路边,求师父收下我。
五岁时穿来的那一整年,我终日神志不清呆呆傻傻,每天都在迷蒙的回忆和噩梦中来回,虽从不哭闹,却时不时就会一头栽倒昏睡过去。师兄也还是小孩子,却每天把我带在身边认真照顾,并不懈努力地教我如何说话。虽然后面我长大变聪明开始发展出惊人的嘴炮天赋后,他就常常忍不住揍我就是了。
两人用十年的尽心竭力,认认真真给了我第二次人生。
我便有了牵挂,不想轻易就死。
魔族暴虐,边境战场上不知有多少人会受伤,流血,死亡,而我想尽绵薄之力,打扫战场不也是必须有人来做的工作吗?既需要人,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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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启程,我随队伍前去第一个目的地,穆沙城。
穆沙城和魔域挨得极近,也是这十几年才渐渐发展起来的城镇,不过因着开战的缘故,原有的居民已经被转移至后方,城中已经没有凡人,最低级的修士也在筑基初期。
城内原有的分馆被整理出来用于存放物资和人员休息,这回的领队是个有大胡子的武修,名叫聂献,为人尚可但脾气暴躁,他按修为和工作经验划分出每人的工作范围,给了每人两天时间用于清扫收集。
在这里清扫工作就不仅仅是收集战获那么简单了,没有人会提前为你清除残留的阴气与瘴毒,更有甚者,会有在战场上未杀尽的零星魔类,躲藏在暗处准备伏击人类。
城中的尸体反没那么多,绝大多数都是筑基期上下,我猜测是因为这个阶段的修士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战斗能力,血皮却相对较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金丹以上的高级修士尸体价值更高,被提前收集走了。
说实话把人的尸体当成物资之一,这种说法有点恶心。
和我一队的人分批进了城,我前面的修士听说城中仍有魔兽后就开始小心翼翼,开着防护法器才走进去。
我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器阵盘,又觉得时时防备反而消耗心力,索性手中挂了张改良版见阴符,一路缓慢燃烧,脚下踩着飞剑离地三寸,以免踩到尸体。
穆沙城比云中城炎热得多,风沙也大,我用白绢掩好口鼻,径直闯入那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