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城市的记忆》池寞

5、第五夜 合

　　Ludwig曾经去过很多的国家，也曾经历过很多事。七年前，他曾经在梵蒂冈的一座教堂坐了整整一天。他坐在教堂椅子的最后一排，听着早晨唱诗班的歌声，看着做弥撒的人们，嗅着木质座椅散发出秋天和时光的味道。他听着牧师浑厚的嗓音，安详的诵读：“For everything there is a season, and a time for very purpose under heaven: a time to be born, and a time to die; a time to plant, and a time to pluck up that which is planted; a time to kill, and a time to heal; a time to break down, and a time to build up; a time to weep, and a time to laugh; a time to mourn, and a time to dance; a time to cast away stones, and a time to gather stones together; a time to embrace, and a time to refrain from embracing; a time to seek, and a time to lose; a time to keep, and a time to cast away; a time to rend, and a time to sew; a time to keep silence, and a time to speak; a time to love, and a time to hate; a time for war, and a time for peace. What profit hath he that worketh in that wherein he laboreth? I have seen the travail which God hath given to the sons of men to be exercised therewith. He hath made everything beautiful in its time: also he hath set eternity in their heart,yet so that man cannot find out the work that God hath done from the beginning even to the end…”

　　栖息,Habitat。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生存的意义，也在寻找可以栖息的地方。他看见人们带着满足的表情轻念：阿门。他看见神父为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施洗；他看见新婚的夫妇接受神的祝福；他看见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忏悔一生的过错。这些都是他看到的，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从头至尾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想从这种观察中找到自己的方向，却无力的发现这只让他更迷茫。他在这一天之中见到了从出生至死亡的人的一生，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活着就是为了死亡。这也是他开始最初的寻找的动力。但是今天，他在地王大厦缓缓上升的电梯中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曾经专门去了以哲学和智者著称的希腊。SANTORINI的OIA……SANTORINI由三个小岛组成。最大的那个岛宛如一个月牙弯。月牙的一面是悬崖，一面是渐入海洋的平原。一条路的两边是不同的风景。紧靠火山口的一边有四个小镇Thira，Imerovigli， Firastefani以及Oia。对面的火山岛从海平面高高跃出，犹如上帝的一幅美丽杰作。他在那里消磨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希望可以一直看着那里的世界上最美的日落来慢慢享受人生。在那些白色蓝色的房屋和深不见底的小巷间徘徊中，他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但是一些坐在爱琴海边晒太阳的老人却告诉他：仿佛我昨天还是个孩童，今天却已经垂垂老矣。时光总是在这些永无止境的小巷间制造一切如旧的假象，但是一天过去后，你就发现你已经老了，这是多么可悲。孩子，离开这些小巷，不要让它们迷惑了你。更不要让爱琴海成为你的墓地。于是他听从了老者的意见，继续在世界各地旅行。

　　栖息，他轻声念。在中文中，这两个字是很轻的从唇齿间飘出，淡薄却有种萦绕感。于是他又想到了在世界各地旅行中的见闻，以及那种萦绕在身边的，挥之不去的孤寂。他只是想终于有一天，会找到一个可以陪着他去看尽世间美景的人，然后停在最喜欢的OIA，两个人一直看着最美的的日落，直至死亡将他们分离。

　　于是他走向各个大洲的顶峰，潜入各个大洋的底部。途中经过本国的有年代的古堡和城堡里暗夜降临之际的魅影，英国的地下音乐者和古旧的图书馆教堂，法国的香榭丽舍和阿尔卑斯，西班牙的斗牛场和一个古老且拥有辉煌历史的酒庄现在融合了超现代的建筑旁边还有 17 世纪的教堂的Viura，芬兰的湖，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森林和极光，马尔代夫的幻沙和清澈的海水，澳洲的海底珊瑚世界，新西兰的野生动物，加拿大的枫叶，美国的西部农场，南美洲的丛林，拉美的狂欢队伍，马达加斯加岛的野人部落，雪国一望无际的雪原和成片的桦树林和向日葵田……然后，江南的小桥流水，西藏虔诚的朝拜者，大漠里的葡萄园……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停在这个古老的又飞速发展的国度。他相信神，他也相信，他所信仰的神会给他警示。就如同，他停下脚步决定开始常人一样的工作的时候，让他停在了这里。然后，又在他快要被生活磨平锐角忘记自己想要的Habitat时，让他来到了这里，遇到该遇到的人。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眼前人的黑色长发。在封闭的电梯空间里，艾艾身上的淡淡香味充斥鼻翼间。那种有一种牛奶香夹在里面的香味。

　　他看见艾艾转回头，注视着他，然后樱唇张开，吐出一串轻快的声音：你去过好多地方呢，那么你还有没有到达过又想要去的地方吗？他突然很想看见她的笑靥，于是回答：也许，南极洲和……外太空？Dies ist nur Humor。

　　他告诉她，每次去到一个新的地方都是一次心灵的旅程，在旅程中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事，也会遇到难以忘记的人。他最喜欢的地方还是SANTORINI，很喜欢那里的放松和哲学的氛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喜欢思考，也许诞生在那个充满了哲学的国度时就决定了他要思考一生。很多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结论都是很无用的东西，这会让他很沮丧。但是他还是一直在走，一直在思考，一直寻找自己的答案和栖息。他真的以为自己会一直寻找到死的。

　　电梯越来越接近顶层，他感觉有些微冷，这使他想起了中国的一句古话：高处不胜寒。他在感觉到空气中凉气的同时，下意识的看了看艾艾，他看见她小巧的手因为有些冷而缩成了拳。

　　德意志民族，并不是没有热情的严谨，那是冰川下的熔岩。也许，有的时候，人是需要一些不理智的。就像现在。他牵起她的手。

　　他的手心有很多的茧，很多的伤痕，那是他曾经站在世界各处的证明。但是却非常温暖。在这个已经开始有些凉的季节，那一点点的温度却足以让人一瞬失神，让人一世眷恋。

　　她的手很小巧，光滑而微凉。和他的手完全不一样的触感。他几乎可以把她的手整个包在掌中。是不是她一直需要温暖却无人能给予。那么，他是否可以成为那个让她在冰冷季节和城市中不在感到寒冷的人。

　　他注视着她，她并没有放开手，只是微红着脸颊低下了头。他想，他可以做到。

　　他牵着她走出观光电梯，他牵着她看这个美丽城市的夜景。整齐的路灯交织成金线，远处的海黑色的像是一个梦境，即使山的那边上空也浮现美丽的霓虹倒影，偶尔有一两朵如丝的云从下方掠过，天上的星辰仿佛唾手可得。那些只有在起飞的飞机上才能看见的美丽景象，此时尽在脚下。看着在这个夜里美丽的如魅惑人的地狱的城市，他突然想起了一首诗，于是他低吟出声：
　　Du bist mein, ich bin dein
　　Du bist mein, ich bin dein.
　　dessen sollst du gewiss sein.
　　Du bist verschlossen in meinem Herzen.
　　verloren ist das Schlüsselein.
　　du musst für immer drinnen sein.

　　他在她迷惑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微笑：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它的意义……

　　第五夜 END

作者有话说

　　那首诗是德国最古老的情诗，大致意思是：我属于你，你属于我。这你应该清楚。你被囚禁在我心中。那钥匙已经遗失。你必须永远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