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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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洛阳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一些。
清晨，婉儿睁开眼时，便觉得窗外白茫茫一片。
呀！下雪了！
婉儿甚至来不及披上衣服便奔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经被厚厚的雪覆盖一层，闪着耀眼的白光。
凛冽的寒风裹挟一股梅花的清香吹向婉儿，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这么心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婉儿循声望去，见太平已经坐在东面的亭子里，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个小火炉，上面精致的小瓦罐里不知煮着什么，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婉儿一时怔住。
这样的日子像是在做梦一般。飘飘扬扬的雪，初绽的梅花，咕咕冒着热气的小瓦罐，还有那等候着的，穿着对襟红棉袄的人儿。那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宠溺的笑容，驱走寒冷，直教人暖到心里。
“愣着干嘛？”太平心急起来，口气也不免有些重。婉儿这样只穿着单衣，着凉了怎么办。
婉儿却不以为意，冲着太平嫣然一笑，落了窗户回去穿衣。
这回轮到太平呆住了。
半个时辰之后，婉儿穿戴整齐出现在太平面前。
太平指指对面已经加上垫子的石凳，示意婉儿坐下。然后自己站起身，揭开小瓦罐的盖子。立刻，一股酒香向两人扑面而来。
原来是醪糟汤圆。
两人相视一笑。太平放下盖子，伸手拈了一点干桂花加到罐里。
“好了，可以吃了！”太平笑道，一手拿勺，一手端碗，正要给婉儿盛。
婉儿却伸手挡住太平，粲然笑道：“还是我来吧。”语气竟是不容辩驳。让我来为你做这些。
是因为今日下雪么？为什么映在婉儿的脸上是那么的耀眼？
太平不由自主地将青瓷碗和勺子放下。
婉儿伸出左手，将右手的袖子往上捋了捋，便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皓腕。她又去拿碗和勺子，手腕上金玉手镯磕得叮咚作响，在太平听来不亚于天籁。
很快，婉儿就盛好了两碗汤圆，摆在面前。
轻微的酒香混着桂花香气，让婉儿食指大动。
“咦？你怎么不吃呢？”婉儿吃到一半，发现太平只是用小瓷勺在碗中搅拌，一圈又一圈。
婉儿一抬眼，看到的太平眉头紧锁，在发呆。
婉儿心中一凉，连忙问道：“怎么了？”
对面人拿着勺子的手顿一顿，抬头的瞬间脸上出现笑容：“没什么……你吃好了么？”
敏感的婉儿总觉得不对劲。但若是直接问太平，她肯定不会说的，她那么爱自己，肯定宁愿自己承受……
婉儿丢下手里的汤圆，站起来转过石桌，走到太平身后，俯下身 ，双臂圈在太平的脖颈上，贴着太平的耳朵说道：“有什么说出来，也许我不能做什么，但我想与你分担。”
我心如你心，明白么？
太平身体一僵，不着痕迹地从婉儿的双臂中挣出来。
“婉儿，就要变天了……”太平望向天空，叹了口气。
变天？不是在下雪么？
婉儿霎时明白了太平的意思。
“父皇已经支持不住了。”太平转头看着婉儿，“父皇一倒，母后一定会与李唐宗室一争高下。那时候，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如果母后输了，你也会受连累的。”
的确，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婉儿，有的人垂涎，有的人嫉恨。如果失去武后这一把保护伞，婉儿的命运就不知是什么着落。
婉儿惊呆了，这是她从未想到的问题。以前她虽在朝堂掌诏命，但只需听从武后的吩咐，迎合她的喜好罢了，剩下的心思都用来期盼太平。若说宫中权谋勾心斗角没少看，但毕竟受武后的照顾，又有太平暗中保护，始终没有存着防人害人的心思。
一股恐惧袭上婉儿心头。
“那该如何呢？……”婉儿颤声问道。如果还没有等到和太平在一起就先死去，那将是此生最悲哀的事。
尽管太平贵为公主，但手中没有权力，届时朝廷机器绞杀起来，恐怕也无能为力。所以，她必须为婉儿作两手打算。
太平突然踟蹰，有些不敢看婉儿的眼睛。她站起来，走到一边背对着婉儿，看着飘飘扬扬的雪花洒下，多么纯洁美好。
“你知道，显哥哥对你存着不一般的心思……”说到这，太平鼻子一酸。
又是一记重击，在婉儿心上。
太平，你？！
聪慧如婉儿，怎么能听不出太平的弦外之音。
天下即将大变，李武两家的争斗就要上演。婉儿本是武后的女官，而且武后应承太平要将婉儿置于其羽翼之下。而一班死忠的朝臣自是支持李唐宗室。李显是太子，更是李家的代言人。如果婉儿攀上李显这枝高枝，自是能保性命无虞。
可是，李显对婉儿存着的心思，太平怎么会不知道？
太平这是让她曲意结交李显！
难道真的要抛弃尊严背弃爱情，才能在这朝堂倾轧中全身而退么？
婉儿如遭电击。面前自己深爱的这个人儿，竟让要让自己屈辱地求全？
一股怒火立刻烧红了眼眶。
只听婉儿冷冷道：“不用了。我就是死，也不愿意！”
话一掷出，面前人的背影一僵。婉儿的心又紧了紧。这是第一次，婉儿反对太平的决定。就算在那些日日思念夜夜辗转的岁月里，婉儿也从未怪过太平一分。对她来说，只要是太平说的话，就一定会遵从。她说她嫁人是委曲求全，她相信了，而且为太平的牺牲而感动。她说她要带自己走，自己也相信了，尽管那天之后她从未表露过出走的计划。
到现在，她竟要自己出卖身体去保全性命。
生平第一次，怀疑涌上心头。这，还是那个爱自己的人么？
太平缓缓转过身，看到婉儿脸上讥讽鄙薄的神色，心中更加慌乱。
“婉儿……”
太平突然跪下，砰一声巨响，直教人怀疑地上的青砖是不是都碎了。太平就那么直直地跪在冰冷的石砖上，跪在婉儿的面前。
这是还那个骄傲尊贵的大唐公主么？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精雕玉琢的面颊，汇聚成两道溪流。太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婉儿的裙摆，将哭泣的脸贴在上面。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呢喃呜咽的声音，听起来那样教人悲伤。
她竟然向我跪下了？！她竟然在乞求我？！
这也是自己爱的人啊，而自己为什么会让她沦落到这个地步？
婉儿的心像是被撕成一片一片，撒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让人用足靴狠狠踩碎，溶在泥水中被污染。
婉儿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一点点向下滑。终于，她又看见的太平的脸。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外面的雪依旧在下，两人许久不曾动弹。也许只有让身体受折磨，才能让人忘却心中的痛楚。
第二日，太平已经整装待发，将带着崇训回长安。
婉儿早早地起身，却没有去送别。她不敢。
太平一走，她就要独自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应对。
“小姐！”突然一个声音在唤。
婉儿一惊。这里没有别人，定是在唤她。可什么人会叫她小姐呢？
婉儿抬头寻觅，发现一个蓝衫妇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这个人，很眼熟。
素姨？
原来是郑氏以前的侍女素琴。只是比以前老了，也胖了许多，眉目要仔细看才能寻找到与以前相似的痕迹，差点让婉儿认不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婉儿惊讶。
素琴站着喘气，顾不上喘匀气，急急说道：“小姐，我是跟着太平公主来洛阳的。自从太平公主嫁人之后，我就被要去了公主府上。现在……”素琴有些忸怩，“现在是小公子的乳母。”
“哦，素姨成亲了？”婉儿见了故人很高兴，上前握住素琴的双手。毕竟素琴对她来说，算是为数不多的家人。
“嗯……”素琴点头，“小姐，公主马上就要出发，来不及说那么多了。我是想来告诉你……老夫人让你好好过活，别再……别再想着公主了。”
婉儿一愣。母亲这话从何说起？
“小姐你不知道公主在长安的情况。公主和驸马恩爱有加，甜甜蜜蜜。老夫人也是为你着想，不想你太伤心了……”
恩爱有加，甜甜蜜蜜？
原来，原来一切的真相是这样。自己原以为太平如自己一样，都在日思夜盼在一起，没想到她却另结新欢！那一腔柔情原来所托非人啊！
可前一日，那人还哭着求自己？
这这，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呵。”婉儿不禁冷笑一声。
“小姐，话我已经带到，您自己看着办吧。”素琴摇摇头，也为自家小姐惋惜。说完又循着来路跑回去了。
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再次被扰乱。太平让自己结交李显，莫不是对自己心存愧疚，也要找个男人来补偿自己？你与薛绍恩爱有加，好一个恩爱有加啊！昨日还那样假惺惺地说要自己等，会有在一起的一天。可实际上呢？早就和你的驸马恩爱逍遥，不知道把我抛到哪里去了吧？！
李令月，你等着！
我上官婉儿决不允许你这么负我！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