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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龛 ...


  •   进到院子里没有看到闫庆,却看到了闫程的妈妈。她乖乖地坐在屋子前面的板凳上,那块地方正对着太阳,估计是闫程扶她出来的。

      乔成玉年轻时应该确实是个美人,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和闫程一样,精致又漂亮,只是现在瘦骨嶙峋,顶着剃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皱纹满面,嘴里的牙齿也掉了大半,不知道什么原因闭不上嘴一直坐在那里流口水。

      “又是你奶奶给你妈剃的头啊,妈呀,真难看。”徐姐嫌弃道。

      看见这么些外人进来,乔成玉开始不安的哇哇怪叫,闫程立刻到乔成玉身边,蹲下来,低垂着眼,耐心地拍着妈妈的背,小声的安抚。

      徐姐道:“小闫程啊,镇上发的过冬物资来了,人家孟主任、卓主任专门来送的。你爸爸他们呢?”

      “闫喜生病了,奶奶和闫庆带他去了医院。”闫程抬了下头,眼神平静的望着我们,随后,面无表情的拿了块干净的毛巾给乔成玉擦嘴。

      对于闫程直呼闫庆大名这件事,徐姐好像见怪不怪一样,没有多说些什么,开始招呼着闫程过来拍照。

      是了,我要拍照的。

      过冬物资放在前面,领导和困难群众站在后面,画面定格,这就是要上传的工作。

      闫程走过去和徐姐、孟主任站在一起。他神色淡淡的,表情无悲无喜,好像逆来顺受,好像习以为常。旧棉服在他身上显得过于宽大,他瘦削的像是初生的坚韧的竹。

      风雪压我两三年,我笑风轻雪如棉。

      在没有见过闫程时,我曾设想过我是他那般处境,我该如何。

      闫程很好,他比我设想的还要好,他面对一切都不卑不亢,他在干净体面的生活着。

      我的手机落在了车上,只能暂时借用徐姐的,等到照片拍好后再从她那里发过来。

      我举着手机站在他们的对面,闫程平静的直视着镜头,他的嘴唇放松状态下,平直而又疏离,和眉眼如出一辙的,让人觉得淡漠,又像怀抱细碎的愁绪,破碎又美丽。

      我忍不住不去看他,我好像灵魂里就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我想和他说话,我想触碰他,我想他注视我,只注视我。

      “卓明溪,”孟主任叫了我一声,“怎么发呆了?拍好了吗?”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好了,主任,拍好了。”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闫程一眼,只看着手机刚拍下来的画面。

      孟主任点点头,开始热络的拍着闫程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鼓励他,让他好好学习,积极面对生活。

      我过去把手机还给徐姐,“徐姐,谢谢你。你加我的微信吧,后面再把相片传给我。”

      我把自己的手机号背了一遍,徐姐添加了好友。

      临走的时候孟主任还在嘱咐着闫程,让他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们。

      闫程送我们出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他在看我,若有若无的眼神,像纠缠的蛛丝,脆弱但依然足以裹挟我。

      闫程让我觉得危险。

      我很少会去形容一个人危险……可以是讨厌,可以是喜欢,但是危险不一样,它复杂得多。

      我自顾自的将今天的异常定义为一场失误,只不过是平淡无波的河面突然被风吹皱了起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我告诉自己,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我每周会清理一次相册,把手机里没用了的工作照片统统删除。

      可是,闫程那一张,鬼使神差的我保留了下来,存在手机里,保存了很久很久。

      下班之后,我从镇上回到市里和许雯晴吃晚饭,我想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给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话要出口的时候,又开始迟疑,我要说什么,我要怎么说。

      说我对一个未成年一见钟情了吗?太离谱了。

      我会被当成神经病吧,所以我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哪怕是对我最好的朋友。

      许雯晴评价道我道:“卓明溪,你今天太奇怪了。”

      怎么能不奇怪呢,我感到了无比的迷茫和慌乱,我告诉自己,这只是偶然的相遇,23岁的卓明溪和17岁的闫程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交集,我们之间也绝对不会发生任何羁绊。

      我自己最了解自己,我是不会行差踏错的,我也不能。

      而且我和闫程,本来也就没有任何事情。

      只是我,先动了心。

      高中的时候许雯晴喜欢看张爱玲的小说。我记得有一本叫《小团圆》,里面有一句话我偶然看见,却印象特别深刻:

      她只是微笑,对海的探海灯搜索到她,蓝色的光把她束在临时的神龛里。

      又何尝不是呢?我的镜头举起来,闫程就被定格在了我的画面里。他就仿佛是天神一般,塑在了我的神龛里。

      许雯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在我们年少的时候也曾经畅想过一见钟情到底是什么,可能是小说里缱绻绮丽的美丽梦境,也可能是遥远的没有根生的美丽传说。

      我现在已经不再是懵懂的少女,我已经开始工作,已经看过了社会上很多的东西,我应该清楚的,一见钟情,是泡沫。

      元旦假期的时候,我和许雯晴到郊区雪场滑雪。

      我问她,“你说爱是什么?”

      她滑了半天,摔了半天,好不容易安分下来在休息区安静地刷手机。

      她显然没有正视这个问题,头都没有抬,“爱,反正不能当饭吃。”

      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爱是一定存在的,但是爱没有那么重要,爱当不了饭吃。

      许雯晴手机里短视频的背景音乐响起,“爱让悬崖变平地,生出森林,一整片的森林……”

      爱能让悬崖变平地吗?

      要多少的爱呀?悬崖那么高,怎么能够变成平地呢?

      我总是忍不住地想起闫程,他或许不是最好看的人,但一定是我见过的最符合我心意的那个人。我像个变态一样留存着他的照片,我看着照片,看着他淡漠的眉眼,心跳剧烈。

      我不知道该如何再去与闫程相见,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有关于他的工作。

      我可怜他,爱惜他,也害怕他,复杂的情绪……

      我不知道。

      春节之前,按照工作要求,我们要把镇上很多像闫程一样困难的未成年人组织起来,做一个集中的慰问活动。

      我很期待又开始忐忑,我怕再次见到他。

      我害怕我苦苦支撑的理性崩溃,我害怕我又会生出复杂的情绪,我怕我被情绪所左右。

      我怕我做错事。

      天气更冷了。

      上午九点半,我们到了会议室。那群苦难的孩子们早已等在了那里。有孤儿、事实无人抚养儿童还有还有很多处于困境的孩子们。

      没有闫程,从进门的那一刻我就开始下意识地去搜索他的身影。我想见到他,可是,没有他。

      因为今天这个活动的主办单位不是我们科室,所以事前我并没有看到过具体的名单。跟其他相关部门的同事沟通后,我拿到了名单。

      是有闫程的,可是他没有来。

      我期待雀跃而又忐忑的心,冷却了下来。

      我到会议室外面给徐姐打电话:“姐,咱们村的困难未成年人都来了吗?”

      “都来了,除了小闫程都来了。闫程这孩子不是放寒假了吗,他去打工了。从他初中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放假就在市里找个短期工,可懂事了呢。”

      “好的,姐,我知道了,没什么别的事,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我攥着手机,手指无意识的用力。

      闫程不来了。

      我感到失望,见不到他了呢。

      我自己最清楚,心知肚明的清楚。我和他本身就绝对没有任何的交集,我们之间也绝对不会发生任何的羁绊。

      他和那个房间里所有的孩子一样,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痛苦的经历,都有那么一个不甚完美的人生。

      可是,我们不也都是这样吗,谁的人生一帆风顺呢?

      可是……为什么我偏偏只对他,只对闫程,产生了侧隐之心呢?

      今年的天气太过异常,格外的冷。走廊里没有暖气,我冻得手指发木,才回到了温暖的室内。

      今年的冷空气活跃程度格外明显,冷空气那么的强劲,环境污染太严重了,导致的气温都出现了异常。

      就像清河镇那条清河事实上已经被污染成了一条脏污的黑河。

      今天来的这群孩子们小的只有五六岁,大的十六七岁。都穿着破旧的衣服,双手皴裂,脸上也有冻的红晕。小孩子吸着鼻涕,小心谨慎的打量着环境,神色不安,面向大人又会露出略微讨好的微笑。

      我不喜欢上班,但是我不讨厌工作。我喜欢去扶贫济弱,我喜欢救人出苦海,我喜欢给人以希望。可是我也有很多不喜欢的,太多太多了。

      春节之前是工作最忙的时候,我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工作当中。或许是工作的认真,或许是天气的异常。春节前一个月我常生病,小小的感冒却持续不好。许雯晴说是因为我体质太差,不运动的原因,于是非要拉着我去健身房办卡。

      许雯晴是个老师,放寒假之后,她始终空闲常需要事情来将时间填满。

      我也乐意陪伴她。

      我不喜欢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喜欢有人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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