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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沈算子 ...

  •   泉舟和山花骑马来到案发地杨村,杨村面积不大,以姓氏聚居,整个村子有一百二十四人。
      泉舟下马找到一个白发苍苍老妇问路,老妇问他何来,泉舟说他自越府来,老妇又问他为何来,泉舟说为女婴溺毙恭桶案而来。
      老妇胡然大笑,一改驼背伏地姿态,手握拐棍一点泉舟肩轴。
      “你那么大的人,能制服小儿吗?”
      泉舟觉得老妇糊涂,不予争辩,转而拦下一名少妇,少妇一手捂孕肚一手挎菜篮,两眼空空,指了个大致方位。
      “山花,你看见那位夫人的手指吗,那陋疤像是小儿齿痕。”泉舟耸耸肩,“可见慈母败儿,小儿顽劣。”
      山花回头看了一眼那老妇和孕妇,两人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离开,并无交集。
      本是同姓人,怎么会这么冷漠呢?
      很快,泉舟找到当初女婴溺毙恭桶案发地,杨村庙祠。
      泉舟一抹桌台指宽的灰尘,多是尘土混合粪尿的味道。
      卷宗里记载杨村的村庙早在战火纷飞中化为一捧尘土。
      这,是杨氏宗祠。
      为了让村民有所朝拜寄托的地方,当地知县与村长商议,将村内杨氏宗祠一祠二用,摆上菩萨玉像,以供村里老少妇孺跪求上战场的亲人平安归来。
      泉舟见山花站在菩萨身像面前,走过去,“看什么呢?”
      顺着山花手指一指,泉舟发现菩萨眉目破损,一道刻痕将菩萨两眼连成一条线,翻皮的彩色涂层露出灰褐色的泥石。
      泉舟从佛祖慈目下的碎裂处捻了一块椎尖石子,解释道。
      “是泥菩萨,很正常。”
      “就算战事不吃紧,也没人会真拿羊脂白玉去塑菩萨玉身,民间多是求个心安,所以泥身立庙中,菩萨在心中。”
      山花恭敬一拜,然后走到菩萨怀抱的玉瓶,抽出里面的花枝。
      “庙祠之上不供白菊,这菩萨玉瓶的柳枝怎么会被换成菊花。”
      “还是白色的?”
      泉舟折断花枝,断截处还有一层满绿色。
      是新鲜的。
      这花是有人刚刚放上去的。
      石粒袭来,泉舟右拳劈掌,石粒粉碎成渣。
      又是偷袭,数发齐射。
      泉舟右掌回收,左拳毫不犹豫自腰间旋转前冲,振臂一挥,一股浩大雄厚的拳劲轰然击出。
      拳风所及,泥土翻卷,如巨龙裂地般声势骇人。
      “哪来的贼人,快出来见人,别只当个缩头乌龟,暗器伤人。”泉舟呵道,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回身拜拜。
      “山花,我不是说你啊。”
      山花一指出镖,泉舟见是梅花飞镖,立马下蹲。
      针尖对麦芒。
      这次对方射出的可不是钝石子,而是是磨尖的木棍。
      一声惊叫,庙外不再有攻击,泉舟和山花走出门,看到一个年幼的孩子捂着右胳膊躺在地上,腹下还藏有一个弹弓。
      山花本不想伤他,奈何她实在没预料到出手的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出剑轻重没拿捏准,三角镖划破男孩的右臂半袖后,镖尖回旋又刺过他的右臂肌肤。
      “不好意思,我以为是……”
      男孩抬起头,“为什么要道歉。”
      泉舟被说的一头雾水,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
      男孩放下衣袖,拍拍灰站起来,“不是我先出手伤人的吗?”
      “可你是稚子,我念在你年幼无知,自然不与你计较。”
      “哪怕我手持弹弓,用的是可以刺死人的木棍,你也不与我计较吗?”
      泉舟点点头,“还好我武艺高超,你没伤到我。”
      “那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呢?”男孩问,“若是我刺死的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成年男子,先生您也要放过我吗?”
      只因稚子年幼且无知。
      男孩的语气一点也不像个孩童,说出的话更是吓人。
      泉舟被问住,转头看向山花。
      “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给自己找事?”
      直到现在,山花才明白些许事情真相,微颤的唇,欲言又止。
      男孩拿走山花手里的菊花,大方承认,“菩萨玉瓶里的花是我换的,此举在您看来是大逆不道吗?”
      “这是自然,庙祠要敬菩萨,你父母没好好教过你吗,我要告诉你父母,让他们好好揍你一顿长长记性。”
      男孩无畏惧,反而站到泉舟面前,昂首挺胸。
      “我杀先生,先生因子年幼、已无伤放过我。”
      “我摆白菊,先生因人无敬、冲天意教训我。”
      “那请问,在先生眼里,敬鬼神比惜人命更重要吗?”
      泉舟如鲠在噎,手指着男孩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
      谁料男孩当场折断弹弓,朝两人恭敬一拜,站在庙祠门口,俯身伸手。
      “公子若是想不明白这其中是非,便请回吧,女婴溺毙恭桶案你们是破不了的。”
      日落西斜,疏散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透下,越府室内寂静如初,房间略带着室闷,庭院树香四溢,又蕴着甘醇的味道。
      沐浴后,青眠在宗文府的地图上用墨笔圈下今日跑过的地方。
      这几日泉舟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疯,天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山花也是奇怪,把神域的律法翻了一遍又一遍,彻夜不眠。
      越氏家仆来请,“青姑娘,杨姑娘在门外求见姑娘一面,说是来告诉前几日您要的答案。”
      “烦请你请她进来。”
      家仆躬身退下,杨芜花一身绿水裙,头上以柳簪简单束发,脚步轻盈,乍眼一看,青眠还以为是哪家妙龄女子走错路。
      “芜花姑娘。”
      “青姑娘,今日煦风和日,是个好天气,不如我们两人作伴踏青去吧。”
      青眠看着院中的草地,疑惑,“踏青?”
      这儿的姑娘还有踩草的习惯?
      “马车备在门外,天尚早,天黑前我会送你回来。”
      出门,踏青。
      踏青原来是出门玩。
      青眠抬头望向庭院,确实如杨芜花所说,落日的余晖像碾碎的彩金,绸缎似的云霞围合着透明的月亮。
      是个清闲的午后。
      柳树抽枝,如轻烟般笼罩,明镜似的池塘上,覆草的热气开始消散。
      “青姑娘不打算问问公子在我那待了几日都做了什么吗?”杨芜花故意凑近了些说话。
      一股淡淡的皂角味道,里面浅浅掺杂着清新微涩的松木香气。
      青眠知道,那是他身上常存的味道。
      “此路并不通往宗文府郊外。”青眠撩开车帘,透了些新鲜空气进来,向外风景盯了片刻,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
      杨芜花会心一笑,“我是打趣青姑娘的,公子那日只在我那多喝了一壶茶,然后骑马去找神算子沈斟北了。”
      “芜花姑娘。”青眠出声。
      “嗯?”
      青眠放下车帘,取出两封书信,还给杨芜花,“你对越知县,是怎样的情感?”
      若是越闻祁如今还活着,这份情意绵绵应当早已被意中人知晓。
      杨芜花看到信纸落款,一惊,迫不及待翻开。
      潸然落下。
      “有绣帕吗?”
      青眠身上没有绣帕,见杨芜花哭的伤心,青眠只能撕下束发的发带一截,递过去。
      杨芜花眼角泪未干,见手心躺着的两指宽素色发带,不禁笑出了声,“这是,青姑娘的绣帕?”
      “绣帕,不是一块有刺绣的布带子吗?”
      正疑惑,青眠瞧见杨芜花拿出的绣帕,方方正正,袖有花草与鸟兽,很是精致。
      青眠不禁回想刚刚路上看到姑娘们腰间别的罗帕,一时间哽住。
      她不知道。
      发带是发带,绣帕是绣帕。
      见杨芜花盯着自己,青眠只好解释。
      “我不曾有过这个。”
      杨芜花还想嘲笑两句,见青眠一脸诚恳,突然想起青氏获罪入狱十三年,那眼前的姑娘,“青姑娘今年,年芳几何?”
      “十七。”
      十七,在神域,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
      而眼前的姑娘,却不识绣帕。
      杨芜花攥紧了发带,岔开话题,“这信是他写的,情之一字,伤心伤身,如今他去了,我无话可说。”
      “越知县投河,是因为你,还是因为案子?”
      杨芜花苦笑,“为官者,情最是末,我们之间的情留不住他。”
      青眠了然,“前几日我的两位朋友去了杨村,在庙祠后看见了一个与水缸一样大的恭桶,荒废已久。”
      杨芜花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青姑娘认为成年人伤幼子,可否判?”
      “幼子年幼,是弱势,当判。”
      “那姑娘认为幼子伤成年人呢?”
      “按神域律法,幼子未不满十二岁不施以刑罚,幼子疏于管教,理应家人赔付担责,教育,十二岁以上至十四岁……”
      “若二子皆无父无母,那幼子伤幼子,可判?”
      “……”
      青眠忽而意识到这是一个理亏的结果。
      乌桕林到了。
      青眠下马,放眼望去,满地荒芜。
      这地,青眠来过,只是太过寸土不生,便早早离去。
      跌入谷底般的失望再次涌上心头,杨芜花感叹,“家国兴兴亡亡,战火吹倒朝前树,战乱止戈后又是内乱。”
      “我们耗费十年种下的,又成活的乌桕树早早就被幼童砍去,或做木棍务农,或烧火取暖。”
      因是幼童,只能问责家长管教不善,又因乌桕珍贵不可外露,更不能以此治罪。
      当初,越闻祁就是因此,处理盗木之案十分束手束脚,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杨芜花看向青眠,“其实女婴溺毙恭桶案的真凶就在杨村庙祠后第三排草屋里,越闻祁投河,也不仅仅是因为断不了人祸是非。”
      越老爷子的三日之期一到,整个宗文府将会被荡平。
      到时候,一切的不可为都将归于尘土。
      回想越闻祁房内摆设的书籍,除了四书五经,就数天时地利的书籍最多。
      越府的下人曾提过,越闻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宗文府百年难见的奇才,自小对地理感兴趣。
      天灾人祸,越闻祁断不了人祸,也阻不了天灾?
      青眠不敢懈怠,飞鸽传书越府,派泉舟和山花捉拿凶手。
      见青眠要走,杨芜花也不刻意阻拦。
      “青姑娘不去杨村缉拿真凶归案吗?”
      青眠拦下过路人,一锭金买下他的马,一跃上马,问,“宗文府最精通的是谁?”
      “神算子沈斟北。”
      杨芜花指了大致方位,“直走。”
      在幽深的一处竹林小院里,布衣男人坐在青石台上,白皙的手拈着黑白二色棋子,一个人布棋。
      另一侧,一个衣衫如雪的少年歪着脑袋倚竹站着,应是刚沐浴完,额前漆黑的碎发还沾着一点水珠。
      平静淡漠的脸,眼角下塌,好像有点困顿。
      再加上眼底很重的黑眼圈,让歇礼的攻击性看起来非常弱。
      通局的输赢也差不多,单为着一只角儿死活未分,在那里打劫。
      “该你了。”沈算子忍不住出声提醒。
      歇礼仍然在放空,直到丢来一枚蜜饯砸中头,他才回过神,头也不回报了棋子的位置,然后继续放空。
      一面下完了,做起棋来,沈算子还了棋头,输了七个子儿。
      “你赢了。”
      歇礼深沉的眸子蕴着潮涌,瞧着比窗外的夜色还深,“她来了。”
      说罢,转身回房。
      “喂,等了那么久,你不见上一面?”
      回答他的只有咯吱一下的关门声。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
      神算子伸手去接,果然有水滴,“下雨了啊。”
      仆人来报,说有位姑娘深夜来访,说是要事相商,关于宗文府的天灾。
      “请她进来。”神算子突然想到什么,叫来另一位仆人,叮嘱道,“去给夫人送个信,说是家中昨日来了一位男客人,今天来了一位女客人。”
      两食指相碰,“两个是一对的。”
      “是,家主。”
      仆人退下,神算子也见到了青衣后人。
      好一双漂亮而明媚的眼睛,炯炯有神,清秀的黑色眉线之下,仿佛一口明汪汪的水井,蕴涵着波澜不惊,从容淡定。
      “故都青氏,青衣青眠,任神域帝师,今夜叨扰,特来请教。”
      是个美人,只是文不对题。
      沈算子挥袍坐下,单臂置在桌上,撑着流畅的下巴,顺道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转过头,思量着盯着眼前女子的头骨,声音闲散。
      “我竟不知,青氏的轮回之术原来是借尸还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沈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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