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春茶煮水

69、相信

　　杭谨庭一把推开周翊，他将对方拦在身后，伸出一直手死死掐住了男人的脖子。他的手过于用力，男人在一瞬间有些喘不来气，大张着嘴努力呼吸。

　　只一会，男人便脸色惨白，他用双手使劲扒拉着杭谨庭，双脚渐渐离地，心跳加速。

　　这不是一双正常人的眼睛，在它流血的瞬间，杭谨庭清楚看到了面前男人印堂处发出的黑烟。

　　迅速在周围布下结界，三人在外界眼中便于常人无异。但在三人的眼中，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处于静止状态。杭谨庭面露阴鸷，他把男人拉进，直视着那双流血的苍白双眼。

　　“你是个什么东西？”眯起眼睛，杭谨庭问道。

　　男人被掐的说不出话来，只得在杭谨庭面前使劲扑腾。杭谨庭没有惧色，倒是周翊在一旁拦下了他：“杭谨庭，等等。他好像没有恶意。”

　　杭谨庭一愣，看向周翊的时候这才稍稍收敛。直到他的手放松，男人这才瘫坐在原地大喘着气，久违的新鲜空气像是一根他的救命稻草，他使劲揉着脖子，殊不知自己的颈间已经有了红色的手印。

　　周翊看着这样的杭谨庭，忽然觉得对方有些陌生——对方从未在自己面前展现出这面。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杭谨庭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蹲下身子细细盘问惊魂未定的男人。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我……”男人有些语无伦次，眼角的血液已经流到了下颌，“我就是个算命的啊。”

　　男人抹去血迹的模样像是在擦眼泪，他惊恐地面朝着两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我算不出他的姓。”男人说话的时候变得结巴，情绪逐渐激动起来，“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遇到算不出的人！”

　　男人看不见，不知道自己的模样究竟有多骇人，他直勾勾地面对着两人，血迹让他的面容变得毛骨悚然。

　　伸手拍了拍杭谨庭的背，周翊像是在抚慰，他同样蹲下身来，看着男人的时候不像杭谨庭这般凶狠。

　　“你刚刚说我姓顾、姓姬，又说我姓周，是怎么算的？”周翊耐心道，“你算的都不错，我给你百倍价钱，教我方法。”

　　周翊的身份证上的确写的顾姓，再加上他的身世，男人可以说是完全算对。他的神情有些严肃，除了策宇寰和杭谨庭，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些事情。

　　“天象，可以推导出来。”男人抬头，“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我天生就会，什么东西都可以通过天干地支算出。”

　　周翊追问：“你看得见？”

　　“看不见。”男人回答，“但是我的脑中有那些画面，浩瀚的宇宙、日月的交食物了、星球的盈亏和冲合……我都能看见。”男人似乎害怕极了，身子不住地发抖，语气似乎在讨饶：“我会占卜，我还能看出一个人之后的气运。我，我给你们算一卦……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周翊和杭谨庭起身，他们面面相觑，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把结界撤去的同时，周遭的一切在瞬间恢复了运动，天桥下的车辆依旧飞速驶过，留下刺耳的噪音回荡在耳边。

　　从怀中掏出两张一百块，周翊塞到了男人的手中，他说道：“你也没算错，加上杭先生的，我们把钱给你，一共二十块。还有，把脸擦干净了，别给别人看见。”

　　男人的紧紧攥着周翊递来的纸币和一张纸巾，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便发现两人已经转身离去。罗盘上的指针还在他的怀中左右摇摆不定，他疑惑地皱着眉头，迅速将先前掉落的墨镜戴上。

　　“有些人生来就有天赋，即便有些残缺，上天也不会对他吝啬，要是生在古代，少说也可以混个国师当当。”下了天桥，周翊感叹，“不过天象和你们卦法好像有些相通之处，就刚刚的男人你能看出什么吗？”

　　“卦法生于天象。”杭谨庭解释，“天象是一门更庞大的学问了，像他这样能闭眼视物的人倒是少见。从天赋来说，我远不如他。”

　　“人各有所长。”周翊回答。

　　一阵狗吠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杭谨庭带着周翊右拐，右边是一座大型商场。商场的地下一层是一家进口食品超市，虽说着买年货，但实际上被杭谨庭装进购物车里的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零食。

　　超市里的人不算多，在习惯网购的生活里，实体超市显然已经无法吸引大多数人。超市里三三两两结伴路过几个人，他们拿的东西不多，大多也只是路过。

　　周翊照着自己的喜好拿了些吃的，看着那满车的东西，忽然想起自己对食物的兴趣原来并不重要。

　　自己是从上面时候开始改变的？

　　他驻足在原地愣神了片刻，自己也找不出答案。

　　“在想什么呢？”杭谨庭问，“买吃的也能出神？”

　　“我在想……”周翊顿了顿，又反问，“我是不是变了挺多的？”

　　杭谨庭一愣：“和在魂境的时候比吗？”

　　周翊摇了摇头：“你那时候见到的我，就是现在的我。我是指前些年，或者……刚认识你时候的我。”

　　回忆起与周翊的初见，杭谨庭愣了愣，觉得那场景并不是十分美好。

　　他笑了笑，半开玩笑般地说道：“那我觉得你没变，挺好的。是我喜欢的样子。”

　　周翊也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意外，片刻之后才问道：“你不害怕我？”回响起当日的种种，周翊又问：“那天在东城山外，我射杀乌兰雪的时候，是你站在我面前吧？”

　　你杀了他。

　　杭谨庭回忆起那天反问周翊的这句，心中不由得发怵，并不是害怕周翊，而是两人之间会因为这句话产生隔阂。

　　“我不会害怕你。”

　　没有再追问下去，周翊能听到这一句话，便觉得缘由都无所谓了。杭谨庭正如他所说的那般，给予了周翊完全的信任，周翊心里明白，也不再多言。

　　走的时候又买了些半成品，能放上个几天，烧起来也方便，周翊结了账，又顺手买了几个玩偶。
　　符灵的心智如同小孩，他瞥眼，看见了依旧窝在杭谨庭领口的飘零，心想着这些东西或许能替代男人在它心中的地位。

　　看出了周翊的用意，杭谨庭悄悄捏了捏飘零。两人买的东西不多，回去的时候再次路过那座天桥，发现来时的瞎子早已不在桥上。

　　此时正值傍晚，路上遇到了一群学生模样的孩子，应该是趁着寒假出来放松的高中生，杭谨庭在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彭昊。

　　趁着周翊昏迷的那段日子，杭谨庭依旧没有放下学校的工作。期末考如期而至，也意味着一年的工作即将到头。彭昊在杭谨庭的督促下取得了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成绩，省下了一顿批评，在放假的前一天得意忘形地打碎了杭谨庭的一只玻璃杯，又把那顿批评给赚了回来。

　　家长会的那天，彭昊的父母依旧没有出现，结束后杭谨庭又在班里等了好一会，在八点后才收拾东西离去。

　　“不知道彭昊那小子怎么样了。”忽然，周翊在一旁开口，“他爸妈好像不怎么管他。”

　　杭谨庭点头：“过年……过年总会回家的吧。再怎么说，一年到头也不可能一直不来看看自己的孩子。”

　　“他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杭谨庭回答，“比我们出去吃饭那次要强得多，他还问过我一次闭眼的事，好像真被你吓得不轻。”

　　周翊有些自豪：“看来我没醒的这段时间里，还发生了挺多事情。”

　　“嗯。”杭谨庭说，“所以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不要再想着一个人离去了。

　　杭谨庭的声音悠悠传来，飘到周翊的耳中，声音不大，分量却十足。他清楚地记得醒来那天时的场景，包括天有多蓝、风有多大，他心里的震撼，以至于很久之后，周翊都无法忘怀这种感觉。

　　“你上次还没回答我呢。“忽然，杭谨庭道。

　　他在周翊身后停下了脚步，还拎着一个袋子，就这样看着对方。杭谨庭的眼神中似乎有波澜，两人之间隔了几米，像是隔着山海。

　　“回答什么？”周翊下意识地反问。

　　“你愿意相信我吗？”杭谨庭重复着上次说的话，“我会帮着你一起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帮着你……”

　　“我相信你。”还未等杭谨庭说完，周翊便上前一步，他停在和对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将半个身子倚靠在路边的围栏上。

　　周翊的整个人都是慵懒的，在夕阳的倾洒下，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金色。一月的树上光秃秃，一阵风吹过，零星有枯叶飘落，它落在了男人的肩头，被周翊拾起。

　　枯叶有裂缝，夕阳从中透出，化作一条线投向了远方，落在了杭谨庭的身上心脏的位置，成了一个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