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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道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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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向后拉扯的感觉并不好,脑袋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周翊闭上了眼,却下意识地拉过彭昊,把自己挡在了对方的身前。
闭眼的时候,似乎有无数画面从脑中闪过,有失重感从脚底开始油然而上,熟悉的窒息感刹那间席卷周身。
“你们在干什么?”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体育课你们两个在走廊上乱跑什么?”
周翊睁眼,拉着两人手腕的人依旧是杭谨庭,但此刻的三人却身处一条走廊尽头,眼前的这位老师也丝毫没有任何奇怪之举。
见两人没有回答,杭谨庭加重了语气:“好好的干什么不去上课?”
“杭老师!”没有给杭谨庭继续训斥的机会,惊吓过度的彭昊一把甩开了男人的手,转身猛地抱住面前这位老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出来了!”
彭昊说的时候带了些哭腔,过激的举止不难看出他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庆幸。
“什么出来了?”杭谨庭皱眉,问,“你们去了哪?”
“不知道。”彭昊继续说着,有些语无伦次,“我们就在学校,夏初秋不舒服,我就想送他回来,但是我们在走廊上怎么也走不出来,我,我还以为......后面还有东西在追我们,我......”
话还没说完,杭谨庭弯起食指,用指间关节在两人的脑门上轻轻敲上两下,他的语气虽严肃,但却不见愠怒,似乎并未相信彭昊那番话,男人说:“你就编吧,我刚刚亲眼看着你们两个从那边跑来的。怎么逃个课什么理由都编得出来?我跟你们说体育成绩也要算到期末总评里的,不要不把副科不当门课。”
说完,他将目光落在周翊的身上,瞧见了对方的脸色,杭谨庭的语气才有些关切:“夏初秋,你不舒服?”
周翊微微点头:“有点头晕。”
“彭昊你回去上课。”杭谨庭道,“夏初秋我陪你去趟医务室。”
男孩被班主任赶回去上课,一路同行后在教学楼出口处分别,留下周翊只身一人与杭谨庭一前一后继续行走在走廊中。周翊一言不发,杭谨庭也默默跟在身后。医务室位于学校的一楼西侧,七七八八拐上好几个弯,才能在走廊尽头瞧见那块门牌。
一路上,周翊没有再遇到那片诡异的灵域,他仔细回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切,思考与猜测着杭谨庭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是无意遇上的他们?还是有意搭救?又或者这片灵域与对方逃不了干系?
三声叩门之后,杭谨庭越过周翊先一步向着医务室内走去,门口一排橱柜上零零散散放置着各种伤药,以此向下则是体温计与血压计。
“杭老师?”学校的卫生老师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瞧见了年轻的男老师,立马笑开了眼,“带着学生来?”
“嗯。”杭谨庭点头,随后指向周翊,“他有点头晕。”
说完,杭谨庭弯下身子,在周翊面前半蹲下来,两人之间相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老师凑近了学生,将他带有温度的手掌覆盖上了周翊的额头。
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惊到,周翊猛然向后小退半步,手腕在下一刻再次被人握住,男孩抬头,正好对上了杭谨庭那双剔透的眼睛。
“往后退什么?”杭谨庭说,“奇怪,你的身上温度怎么那么低?”
周翊没有继续挣扎,沉默了半晌,他才回答说:“......我没发烧。”
“我也觉得不太像。”在杭谨庭说的同时,卫生老师不知从哪翻来一只水银温度计,他单手接过,道了谢,随后又看向周翊,“量一下吧,你有没有混身酸痛?”
周翊拿着体温计不动,摇头说:“没有。”
“头痛嗓子痛?”
“也没有。”周翊说着,把手中的体温计再次放回桌面,“有点贫血和低血糖,没太大问题,休息一下就好了。”
“低血糖回去吃点东西。”忽然,卫生老师插话道,“我这有点糖水,你拿回教室泡一杯,这个问题不大。”
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周翊道:“谢谢老师。”
一句道谢,意味着准备离开,周翊没有理会杭谨庭的挽留,接过卫生老师递来的方糖后便转了身。医务室门口是一条没有教室的空荡走廊,刚走出没几步,周翊忽然被同样跨出的杭谨庭再一次叫住。
“夏初秋。”这一次,男人严肃了语气。
回过头,瞧见了对方一向和善的面容此刻不再微笑,周翊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
“不要在走廊上乱跑。”杭谨庭说。
思考着正常学生应该有的反应,周翊在片刻沉默后点了头,最终又故作犹豫与为难的模样,直视杭谨庭回答:“杭老师,彭昊刚刚说的都是实话,我们......”
话说到一半,周翊将想象的余地留给杭谨庭发挥,他们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对方怎么想,他们便就这么做。不能将自己知道的暴露的太多,周翊再次换上谦卑的语气,补充说:“下次不会了。”
杭谨庭走到周翊的面前,在口袋中摸索了好一会,最终掏出了一枚护身符模样的东西,掰开周翊的手后又让对方牢牢握住。
“这个东西你拿好。”杭谨庭说。
“杭老师你信这个?”第一次称呼对方“老师”,周翊有些好奇,“我们在学校里遇到了鬼,说出去没有人会信我们。”
“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颔首,将护身符藏于口袋之中,周翊第一次朝着杭谨庭微笑起来,他道了谢,对方却不知怎的愣在了原地。
“你把它放在胸前口袋。”周翊在离开前,听见杭谨庭嘱咐道,“随身携带,不要掉了。”
“是你求来的吗?”周翊追问,又扯着谎,“小时候,我家里老人总会去寺庙里给我带回这种护身符。”
并不清楚夏初秋家里的真实情况,杭谨庭自然没有怀疑周翊这番言辞,他没有回答周翊的问题,而是反问:“你小时候也有?为什么现在不戴了?”
周翊思忖了半天,终究认真回道:“命里有时终须有,该来的,逃不掉。”
杭谨庭皱眉,随后又听见对方补充说:“但这枚护身符我会放好的。”周翊说的时候像是在笑,用着不属于夏初秋的表情,眼角微微上扬,看得令人炫目。
整整一个下午,周翊都坐在夏初秋的位置上没有离开,先前他在桌子上设置的道符显然被人动过,区别不明显,但周翊在道法上的造诣之高,鲜少有人能超越。他趴在桌面上仅用着一支铅笔描绘,角落里的位置并不起眼,台上的老师靠近,他便将注意转移到书本。
夏初秋的身份并不方便,除了仅有的片刻下课时间,他的绝大多数行动都被局限在教室这一亩三分地中。将仅有的那枚朱砂符纸压于课本底下,周翊动着笔,笔下的小人便跃然纸上,他缓缓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看着它在桌面上转了个圈,然后顺着课桌的侧栏杆迅速下滑,消失不见。
“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加重了语气,杭谨庭写下一“道”字,他用粉笔敲点几下黑板,随即提问,“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道’字吗?”
问题并不难回答,若是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直译便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举手的学生不少,更有几个甚至直接插嘴说出了答案,彭昊在嘴里小声应和着,几乎所有人的答案都是统一的“道理”。
学生在底下窃窃私语,他们的答案无一不符合应试考试的要求。杭谨庭听着的同时不断颔首,对这些答案表示满意,但也在等待一些不同的见解。
“还有人有想法吗?”
见无人应答,杭谨庭便直接点名:“王柯,你说说看。”
被叫起的男生显然一怔,或许是方才走神的厉害,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使劲给自己的同桌使眼色,但碍于杭谨庭,对方始终没有给王柯一个答案。
“坐下吧。”杭谨庭说,“夏初秋,你来说说看,随便说。”
“说什么?”周翊站起身来,问道。
惊讶于学生的坦白,杭谨庭有些无奈,同样是没有听课的两个人,周翊和王柯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
“道。”杭谨庭重复说,“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你觉得道是什么?”
周翊思忖了半晌,回答:“如果按照考试的要求,可以直接解释成道理。”抬头,对上杭谨庭点下的头,他顿了顿,继续道:“然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清净经》?”杭谨庭好奇,“也不是不能这么理解,你继续。”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不知其名,故强字之曰道。”周翊把视线投向窗外,也不知在看向何处,神情却像是在回忆道,“道是世界,是本心。师者,不仅仅是传道、授业、解惑,更重要的是教会人懂得见性成佛。”
班级里的学生听得认真,虽然不知道周翊这番话的意思,但当这些从未过听过的词句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似乎从前对夏初秋的一些观念,从他们的心里开始悄然改变。
行走到周翊的面前,杭谨庭也惊讶于这番言论,他顺着周翊的目光向远方眺望,收回眼神时,却看见对方已久久注视着自己。
夏初秋眼中有光,不同于这间教室中的任何一个学生,杭谨庭这么想着,脑中不知怎么又浮现出先前走廊上对方的笑容。
“真常之道,悟者自得。”顺着周翊的观点,杭谨庭说道,“你说的这种道,要做到......或许并不是那么容易。”
“得悟道者,常清静矣。”周翊回答的语气不卑不亢,“曾经的确有人这么教导过我,但这些都是我后来才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