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春茶煮水

29、马欢

　　出门的时候正值晚高峰，杭谨庭开了车，被夹在高架上进退不得。车里的暖气被开到了宜人的温度，周翊坐在副驾驶，头靠着一旁的玻璃窗，他的眼睛有些许散光，看着面前的团团光晕，有些昏昏欲睡。

　　杭谨庭的家距离机场有着很长一段路，路况很差，一度堵到了机场高速，速度这才被缓缓提上。将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感受到了外边寒风的涌入，周翊这才稍稍清醒过来。

　　车子一路颠簸，缓缓驶入停车场已是一个小时之后，所幸马欢乘坐的航班有所延误，这才让杭谨庭与周翊两人赶在之前到达。

　　即使此时已经接近十点，机场中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人们大多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或赶飞机，又许是急着回家，他们彼此擦肩而过，却不会给一旁分神半分。

　　“马欢会在哪个出口出来？”紧跟在杭谨庭的身后，周翊问道，“几点的航班？”

　　“十点十分。”说话的时候，杭谨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还剩二十分钟，在三十六号出口。”

　　看着不远处的屏幕，直到三十六号出口的相关信息跳出，周翊这才追问：“他不是从蛮祀宗来的？航班是北京飞来的。”

　　“不知道。”杭谨庭如实回答，“先等他来了再说吧。马欢这人你有接触过吗？”

　　“没有。”周翊摇头，“很少听马道名谈起他，但应该是个狠角色。蛮祀总这些年在西北发展的势头旺，少不了马欢的功劳。”

　　“那你觉得马道名是个怎么样的人？”

　　两人最终停在了三十六号口的接机处，周翊思忖了半晌，回答说：“性格古怪，阴晴不定，但好在人不坏，对钱财格外在乎。”

　　“马欢这人与他正好相反。”接过周翊的话，杭谨庭补充道，“他是出名的好性子，道上的人大多都喜爱与他打交道，为人谦逊，也没有架子。”

　　周翊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或许是航班临近的缘故，来来去去几十人，竟有一半多都在接机处等着。

　　深夜的双流机场依旧灯火通明，但室外缺如天气预报预计的那般，在十点整准时飘起了蒙蒙细雨。雨中夹杂着雪，随着时间的流逝愈下愈大。气温骤然下降，站在机场内也不免觉得寒冷，杭谨庭下意识裹紧了衣物，转头时却发现身旁的周翊面色如常。

　　“你......”

　　周翊转头：“我怎么了？”

　　“没什么。”杭谨庭摇头，“待会马欢来了，若是他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同事。”

　　“知道了。”

　　话音刚落，航班中的第一位旅客从出口处跑出，似乎是一位归国的学生，在瞧见不远处等候着的父母，瞬间加快了步伐。周翊在一旁撇头悄悄打量，却在下一秒被杭谨庭拍了肩。

　　“来了。”顺着杭谨庭手指的方向望去，走出来的男人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仔细一看，棱角分明又带上了一丝俊冷的气息。他的肤色很白，尖鼻、浓眉，额头比一般人要高上一些，却没有丝毫违和感。

　　“杭组长。”男人缓步走来，率先向杭谨庭打了招呼，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周翊的身上，随后问道，“这位是......？”

　　“周翊。”

　　周翊上前，伸出了一只手，杭谨庭却在一旁替自己解释：“同事，前段时间刚调来成都的，马宗主应该还没见过。”

　　“是没见过。”马欢同样伸出手与周翊相握，语气却充满了惊讶之情，“但没想到周先生加入特赦办了？”

　　周翊一愣，还未说些什么，便听见马欢继续娓娓道来：“我听舅舅提起过你，他很赏识你，但是......但是他一定想不到你居然在特赦办谋职了。”

　　“他跟你提起过我？”周翊一愣，反问。

　　“嗯。”马欢点头，“很经常，他之前跟我提起过好多次，很赏识你。我一直很想见你一次，周翊先生。”

　　“谬赞。”

　　周翊回答得谦逊，目光却始终落在马欢的脸上没有转移，他久久盯着对方的表情，瞧见宗主在提起马道名时依旧面色如常，不由得皱起了眉。

　　马欢从北京飞来成都，没有携带一件行李。似乎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他的眼圈有些重，也不知道究竟多久没有休息。在机场外买了杯咖啡，三人一同坐上了杭谨庭的车，周翊自动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后，马欢被迫坐在了后排，他在后边悄悄打量着两人，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舅舅之前倒是没和我提过，周先生和杭组长的关系这么好？”马欢顿了顿，指着周翊说，“他说你是不出世的白莲。”

　　周翊没有转头，却被马欢的这番言论给震惊。撇过头时与杭谨庭对视，瞧见对方无奈地一笑，他沉下了脸，语气严肃道：“你好好开车。”

　　杭谨庭顺手打开了车里的音乐，伴随着宜人的温度，周翊解下了围巾，将它整齐叠好，放于大腿上方。他把视线投向了窗外，除了路两旁的车灯，视野里一越而过的房屋尽数熄灭了灯。

　　此时已将近12点。

　　“马宗主。”忽然，周翊开口问道，“你觉得马道名真的死了吗？”

　　“周先生觉得呢？”

　　“我不知道。”

　　车里陷入的短暂的沉默，只有音乐不断回旋在这密闭狭小的空间。周翊将窗子开了一小条缝，寒风顿时涌入，本想让昏昏欲睡的自己清醒一些，却没想到听见身后人传来一声喷嚏。

　　“我有鼻炎。”马欢道，“不好意思，周先生，能不能把窗关上？一冷一热我有点受不了，会打喷嚏。”

　　“不好意思。”

　　马道名的话题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被转移开，三人再未说过一句话。深夜的路况要比来时好上千万倍，再次回到市区的时候，只是短短半小时之后。杭谨庭停车的地点在一座五星级酒店门口，接了上级领导的委托，男人带着马欢走到前台，在电梯前将钥匙交与对方：“特赦办帮你订好房了，宗主暂时住在这，今天先休整一晚，具体的工作我们明天开展。”

　　“杭组长。”马欢唤了一声，却没有立马说话，他将视线来回转移在杭谨庭与周翊之间，手握着钥匙，没有动作。

　　“你说。”杭谨庭摆了摆手，“他不是外人。”

　　得了杭谨庭的意，马欢索性也直言：“特赦办嘱托的事，明天办也无妨。但是杭组长，我能不能占用一点你的个人时间？有些事情在不同的时间段去查，或许就是两种答案。”

　　“你想去金松观？”杭谨庭直言不讳，“现在？”

　　“现在。”

　　车钥匙被握在手里打转，杭谨庭思考了片刻，最终转过了身子。他走向停车场，在几米远的地方开锁，车灯倏地亮起又熄灭，方才谈话的短短十几分钟，前窗玻璃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白雪。

　　“你没事吗？”周翊跟在杭谨庭身后问，“明天不是还要去上课？通宵不睡了？”

　　杭谨庭笑了笑，道：“习惯了。”

　　或许觉得这是对方对自己的关心，杭谨庭似乎觉得不那么疲倦，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既而又反问：“你累吗？”

　　“不累。”周翊摇头，“我那天匆匆出来，什么也没查。去看看吧。”

　　从发车到熄火，又是十五分钟的路程，车直接停在了金松观门口，经过消防与各方警力的努力，现场虽仍是狼藉一片，但焦味不再。警戒线仍被人横置在周围，距离里面一米之高，圈起了现在很大一部分区域。

　　金松观内没有灯，刚踏入其中，只能依靠路边灯光的余光在摸清脚下的路。三人一次越过警戒线踏入，在走入店内的一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腥味。

　　“他们店一直都有这股味儿吗？”皱起眉头，杭谨庭环视着四周，他释放了自身的灵力让其游走在屋内，并未感受到其他人的存在，这才慢慢收回。

　　“有。”回答的是周翊，“金松观隔壁是家水产店，马道名从前投诉过很多次，说味大，但没有办法，所有后来才一直问我这要熏香去味。”

　　“舅舅很讨厌海鲜。”忽然，站在两人身后的马欢补充道，“他对海鲜过敏，只是闻到味道，也会让他浑身难受。”

　　“他之前都没提过。”周翊说。

　　马欢点头：“他不是一个喜欢说自己事的人，我也是小时候无意间听见我母亲提起记住的。”

　　从口袋中摸索出手机，马欢率先打开了手电筒，光线来回转移在漆黑一片的屋内，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灰烬或焦炭。

　　忽然，马欢从杭谨庭与周翊两人之间越过，他走上前去查看，驻足在金松观的一座供桌前。供桌由红木制成，虽经燃烧，却没有过多的损害。桌上放着一座功德箱，投币口仅有两枚硬币之厚。马欢俯下身子仔细打量，下一刻便挥手招呼身后的两人过来：“杭组长、周先生，你们来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