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春茶煮水

26、跟踪

　　若一念心起，则身死而道消。

　　同样，如果族谱树上属于他的那朵花绽放，那便说明这世上再无此人。

　　周翊就这样愣在了原地，他朝着那面目全非的屋子与裹着白布的尸体望去，似乎并没有相信那人会这样死在里面。

　　“我能进去看看吗？”忽然，周翊开口问道。

　　“恐怕不行。”开口的是杭谨庭而并非汪四海，他把自己当作周翊的朋友，但更是特赦办的一员，于公于私都不想让对方过多接触这件事情，“特赦办需要先进去勘察，确定起火的原因。还有这具尸体也要做身份鉴定，还不能确定一定是马道名，稍安勿躁。”

　　周翊没有回答，目光紧紧锁在白布之上。杭谨庭在一旁看着，觉得心里被揪着一般，但却不好说些什么。

　　面前的尸体被人抬着运上了车，周围围观的人正逐步减少，大家似乎都只把这当做一次普通事故引起的火灾，有一个倒霉人不幸离世。事故成了人们口中的谈资，在短暂的聚集后，便再一次被大家抛于脑后。

　　“杭组长。”汪四海好奇周翊的身份，却也没有多问，“黄组长和侦查组的人很快就到了，你等他吗？”

　　摇了摇头，杭谨庭拒绝道：“不等了。我明天学校里还有课，到时候我亲自来一次，代我向黄辛问好。”

　　没有等汪四海回答，杭谨庭带着周翊和策宇寰离开，此时的天已完全进入黑夜，城市的霓虹灯被唤醒，世界再一次处于一片灯红酒绿之中。

　　刚离开的时候，三人不断与逆向驶来的警车擦身而过，或许那个叫黄辛的人此刻正坐在里面，周翊想着，同杭谨庭一起加快了脚步。

　　槐树街距离宽窄巷不到两公里，因为道路施工的原因，需要兜兜转转几个圈子才能走到。故意向着那边走去，三人果真没再碰到任何特赦办的人。

　　停在一条八车道的路口等待着绿灯，周翊终于开口问道：“刚刚是你们激进派的人？”

　　杭谨庭点头，直言不讳：“对，黄辛那个人你们尽量不要接触，他虽然一直在成都偏安一隅，但是不简单。马道名的事之后有机会再说，这两天不要在他们前露面。策先生容易被他看破。”说完，顿了顿，杭谨庭想起什么，继而又问：“你们下午遇到的那人，应该不在刚刚那群里面吧？”

　　“不在。”周翊否认，“那人虽然长得难看，但气势却在，和刚刚那群人完全不一样。”

　　“那应该......也不是黄辛。”笑的时候有些尴尬，杭谨庭道，“那人长得还不错。”

　　绿灯亮起，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前走去，停在对面马路的商铺沿街，身后的快餐店传来了阵阵飘香。忙活了一整个傍晚，三人还未进食，此时杭谨庭的饥饿感涌上，瞧见身旁的二人仍紧锁着眉头。

　　“马道名的事还不一定。”杭谨庭说，“本来蛮祀宗下一任宗主位置是他的，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自愿放弃。既然他有这个实力，没可能那么轻易死在一场火灾之中。族谱的事等马欢来了再说，你们先不要太过担心。”

　　“你饿了？”周翊一言道出杭谨庭的话里的含义，仔细一想，倒不觉得意外，“去吃点饭吧，今天也是我们麻烦你了。”

　　没有拂了周翊的好意，杭谨庭跟着他走进了身后的快餐店。店不大，角落只剩下一张四人位正好坐下，一家自选菜的中式快餐店，在此时竟显得有些拥挤。

　　“随便吃点吧。”周翊对着策宇寰说道，“偶尔尝尝也不错。”

　　想起策宇寰不会饥饿的事实，杭谨庭在转头的时候与对方对视，瞧见男人竟转身走向了前方，提前给他们拿好了三个托盘。

　　杭谨庭接过，道了谢，随手选了一素一荤，跟在周翊的身后见对方抢先结了账。直到三人再次落了座，玻璃窗上倒映着三人的侧颜，杭谨庭只一眼便撇过了头，直直看着周翊斯文进食的模样。

　　“对了。”周翊在开口的同时抬头，意外与杭谨庭对视，一瞬间忘了台词，“你看着我干什么？”

　　“你们晚上去哪？”没有回答周翊的问题，杭谨庭扯开话题问道，“既然店里被盯上了，那你们住的地方呢？”

　　“应该暂时还没有被发现。”回答的人是策宇寰，他只拿了一碗蛋羹，挖了两勺后似乎便没了进食的欲望，“下午那人离开后我们就闭店了，如果不是被盯上许久，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那你之前有发现什么吗？”转头问向策宇寰，杭谨庭帮忙分析道，“周翊先前在住院，医院附近没有出现可疑的人，那你们店附近呢？那段时间......”

　　“除了每日马道名会例行过来，其余就是一些散客。”策宇寰回忆起来，“那些散客大多都是回头客，我都眼熟。唯一可疑的便是今早特赦办之人，云里雾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马道名和你们关系很好？”

　　“一般。”策宇寰说。

　　杭谨庭一愣：“我和他打过一次照面，他不像是会与人深交的人。”

　　策宇寰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周翊。似乎不敢多言，他打量着对方，只字未言。

　　“马道名于我们两个有恩。”未曾想过再对杭谨庭隐瞒，周翊坦然道，“而且我的四道符灵均为他所救，他这人功利心强，与人交好的确常带有目的，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基于他这种性格，我自是觉得他不会出事，没有过分担忧。”

　　杭谨庭扒拉着饭，不住地点头，却没有发表评论。他能听出周翊这番话的含义，也明白了这淌混水，对方是非搅不可了。男人在低头的同时用余光打量着周翊，发现这次竟是对方打量着自己，周翊的目光直白，不加任何掩饰，倒是让他微微红了耳根。

　　“你脸红什么？”周翊问道。

　　“没有。”杭谨庭依旧没有抬头，“我，我不太习惯被人一直盯着看。我，我没什么意思，就是真的不太习惯。”

　　笑出了声，仿佛杭谨庭的表现此刻比面前的菜品更下饭。周翊用手根托住了腮，打量对方的时候带上了一丝玩味。整张桌上只有杭谨庭一人还在进食，久而久之，男人似乎也感到了奇怪，忍不住问道：“你们不饿？”

　　策宇寰反问的时候似乎有些无语，他面无表情地将剩下半碗蛋羹吞入喉中，道：“你见过魂体需要吃饭？”

　　杭谨庭没有反驳，却见周翊将些没动过的菜品推到了自己的面前。对方示意杭谨庭多吃，自己却同策宇寰一样，并未进过多的食物。除了对杭谨庭的打量，周翊在绝大多数时间都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手机，输入了对方先前给他的手机号码，直到微信界面跳出一页用户信息，男人才抬头向杭谨庭问道：“这是你？跳跃的猪？”

　　没想到周翊当着所有人的面径直念出了自己的微信名，正在进食的人猛地一呛，连咳几十下，杭谨庭接过身旁策宇寰递来的纸巾，这才渐渐缓下。

　　“你加我了？”

　　“嗯。”周翊道，“你通过一下。”

　　杭谨庭摸索出手机，打开微信时瞧见对方发来的好友请求，周翊的头像是一张风景照，名字以拼音的首字母组成，平平无奇，没什么特色。

　　偷偷点开对方的朋友圈，只可惜周翊设置了三天可见，唯一有些看头的便是那封面，是一张他与一位老人的黑白合照，背景像是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村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设备的缘故，像素过于模糊。

　　杭谨庭只瞄了一眼便匆匆关闭，但那张照片却久久存在于他的脑中挥散不去，心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男人一遍又一遍回忆着，始终想不到究竟熟悉在哪。

　　吃饭的时候，杭谨庭又陆陆续续接了几个电话，似乎是特赦办打来有关工作的事令他心烦，男人皱起了眉，语气在不知不觉之中加快。下意识地停了手中的动作，一顿饭竟吃了足足三刻钟。

　　工作上的事杭谨庭没有过多透露，但也清楚说明是关于马道名的事。谈谈说说一路，三人分道扬镳在一条十字路口，准备各自回到他们的住所，杭谨庭在临走前再次叮嘱道：“路上小心。”

　　“杭谨庭。”周翊一声让杭谨庭有些晃神，他望着前方，等待着后半句话，对方却迟迟没有发声。

　　“怎么了？”杭谨庭问。

　　周翊沉默了片刻，最终摇了头：“无事。”

　　回去的时候走了小路，路两边的灯光忽明忽暗，周翊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总觉得自己的一些举动过于逾矩。说起杭谨庭这个人，周翊起初说不太上喜欢，但在这长达三个月的住院期间，能让策宇寰都对他为之改变观念，如今的周翊倒也对这人上心起来。

　　想起对方先前红了耳根的模样，周翊自顾自地笑起，倒是许久没有觉得这般有趣，他下意识地打开了对方的微信界面注视。

　　走进了小区，零星几盏路灯只顾着照亮它们脚下的区域。周翊的住所在小区的最深处，小区很大，徒步行走，也需要足足十分钟。走过一个转角，越过一排棕榈树，投放垃圾的区域飘来了一阵臭味，周翊加快了脚步，却又在十米之后倏地停下。

　　他夜间的视力很好，站在数米开外便能看到对面楼栋下抽着烟的男人。那人正用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根烟，距长短估计，许是刚刚才到，他的面容周翊清清楚楚记得，正是下午来到店中盘问的特赦办之人。

　　下意识地背过了身子，周翊佯装镇定，转身向着大门口原路走回。与此同时，紧握着的手机传来一阵颤动，周翊解锁后一看，正是杭谨庭发来的微信讯息。

　　杭谨庭：你到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