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春茶煮水

22、知春

　　津门道法，举世无双。

　　道里流传着的这句话，杭谨庭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还有些其他的传言，男人且当听过且过，一只耳进一只耳出，他并不想过多的了解。

　　杭谨庭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起来，他从周翊手中取回手机，再次仔细研究起来：“你说这是津门道法？”

　　“你知道？”周翊意外，“我还以为现在已经绝迹，没有人知道了。”

　　“津门道法无人知晓？”杭谨庭虽然惊讶，脸上的严肃却不见退却，“如果说现在这个世道上争议最大的道派是哪家，恐怕就是津门了吧。这无人不知。”

　　水渐渐被喝完，余温残留在体内，周翊将杯子放在一片一旁，忽然抬起了头，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语速加快，问道：“你是说现在还有传人？”

　　杭谨庭一愣，还是点了点头。他问：“你看上去很了解？”顿了顿，与周翊对上了眼，他又疑惑道：“但你既然对津门有一定了解，为什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我......”周翊想了想，只是道，“我不太关注。”

　　想来又是对方不愿意同自己述说，杭谨庭的脸色愈发阴沉，他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牢牢锁在手机上的照片中，不再为周翊分神半分。

　　“杭谨庭。”意识到了对方的不悦，忽然，周翊唤了对方的名字，他本可以不解释那么多，却还是选择了说，“我有很多事情，的确没法说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扶着床沿慢慢起了身，他走到男人的面前，虽是俯着头，神情已然没有了初见时的那副疏远：“你说的没错，先前我这么做，的确有试探之意。试探你在我晕厥之后是否会将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毕竟于我而言，宇寰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不会拿他当作玩笑，只好这样查看你的诚意。”

　　“那现在呢？”杭谨庭追问，“你试探的怎么样了？”

　　“我向你道歉。”

　　高傲如周翊，若是策宇寰在一旁，定少不了为这场面瞠目结舌。此刻，周翊稍稍屈下了身子，呈着半鞠躬的姿势向杭谨庭道歉，被撩到耳后的碎发再一次在两鬓落下，他闭着眼，似乎在等对方的开口。

　　“别这样了。”沉默只弥漫了片刻，杭谨庭不久便败下阵来，“我也不是想要你的道歉。”挠了挠头，他的表情显然已经不再严肃，说话的时候带上了一丝无奈，他将周翊扶正，回说：“只是......我觉得信任是相互的，既然我们今天把话说开了，这件事我们就算翻篇。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秘密不能说，我也不问，但至少请你相信，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谢谢你。”

　　“用不着这么客气。”一边说着，似乎觉得病房里有些冷，杭谨庭将空调的暖气打开，又去窗边开了一条缝，“透点气，不然等会会闷。”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变好，杭谨庭趁机问道：“对了，那我之后叫你一声‘顾先生’，不过分吧？”

　　“顾？”

　　“之前替你办出入院的时候看见了你的身份证。”轻咳一声，杭谨庭认真解释起来，“我并没有生气，大家都能理解，毕竟真名......”

　　“我告诉你的的确是我的真名。”与杭谨庭对视，周翊认真道，“身份证是假的，我的确叫周允卿，或者周翊，这点我从没欺骗过你。”

　　“那你......”

　　话还未出口，杭谨庭忽然止住了声，没想再刨根问底地挖下去，他随即点了点头，然后听见周翊说：“不用这么生疏，直接叫我名字吧，允卿也可以。杭谨庭......应该也是你的真名吧？”

　　甫一点头，病房的门便被人扣响。一身着黄衣的男子带着头盔探进了头，手中还提着重物，行色匆匆。

　　“是杭先生吧？”男人问道，“美团外卖，你点的粥到了。”

　　“谢谢，辛苦了。”杭谨庭接过，外卖便转身离去。手上的粥还热乎着，杭谨庭与周翊面对面坐着，他打开盖子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叫了咸粥而非甜粥，下单时又多要了一只碗，杭谨庭小心翼翼将它舀出半碗放在一旁，他将它推至周翊的面前，替人将桌面整理了出来。

　　屋内的温度已经接近二十，再套着棉衣不久便会出汗，杭谨庭将外套挂于门口的衣架，路过时发现周翊将自己的围巾端正叠好放置在了一旁。再开一盏大灯，光线让视野变得明亮，再回去时周翊已经拿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在研究，被放大的仍是那张地毯的照片。

　　再次于对方面前坐下，杭谨庭在一旁问道：“你看出什么名堂来？”

　　“我也从未见过此类阵。”顿了顿，周翊继续道，“但创阵之人用的思路却如同津门的造符之法。”

　　“怎么说？”

　　“这里。”将地毯上的图纹放大，中间的图案类似人眼，周翊指向了中央，又用食指在桌上比划着咒符的画法，他选择性地说道，“你应该记得我先前那张符纹，我用它来聚灵，当时受了伤，短时间内我可以吸收大量天地间灵气来恢复力量。但是你看这个。”

　　周翊抬头，瞧见杭谨庭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仔细琢磨起来，对方的睫毛很长，鼻梁高且挺，微微皱着眉头的模样依旧斯文。

　　“看出问题了吗？”周翊问。

　　“纹路不对，有点奇怪。”杭谨庭说，“但具体哪里我看不出来。”

　　食指与中指在屏幕上并排滑动，地毯上的纹路被放大又缩小，最终画面定格在不起眼的一角，周翊摇了摇头，语气俨乎其然：“这边画反了，一般很少有人会注意这里，就这一笔，极必反，它的效果会变得截然不同。”

　　在周翊的引导之下，杭谨庭果不其然看见了地毯上的怪异一角，看似镜像的符纹只一笔捺成了撇，当时竟源源不断地吸食着自己的灵力，不肯罢休。

　　“还记得当时周围的四盆常青树吗？”停顿了片刻，周翊继续发问，“你后来有没有检查过？或许它们身上被人动了手脚，成为了继阵眼外的四道阵柱。我猜想这是有人提前给他们布置好的。”

　　“夏礼夫妇两人成了工具？”

　　话题进行到这，气氛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桌上的粥凉了不少，但周翊没想着去吃，他和杭谨庭对视之时似乎有些心有灵犀，两人同时开口发了音，又一同嘘声。

　　周翊示意杭谨庭先说，他听见对方道：“目标是谁？夏初秋？还是你我？”

　　没有回答，周翊却问：“津门尚存多少人？”

　　“一人。”

　　周翊一愣，听杭谨庭如实回答：“说它争议大，就是因为津门只剩下一位传承者了。各门各派都想要得到津门留下来的残卷，但又碍于各种因素不敢出手。”

　　思忖了片刻，周翊又问：“那人有动机吗？”

　　“绝无可能。”

　　杭谨庭回答的迅速，周翊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他没有质疑，却在飞速思考着所有可能性，直到肚子传来了叫声，周翊这才发现杭谨庭将那碗凉了的粥推至了他的眼前。

　　“先吃饭。”杭谨庭说，“这些事情等会再想。”

　　“嗯。”点了点头，周翊拾起勺子轻轻吹气两口，一股鲜味扑鼻而来，他很久没有喝过一碗还热腾着的粥了。

　　“味道怎么样？”杭谨庭问。

　　“很好喝。”周翊没有抬头，又盛了第二勺，“比我做的要好喝。”

　　“这不一定。”杭谨庭笑笑，“说不定你是吃腻了自己做的。”

　　“也有可能。”

　　半碗粥很快就见了底，还未被舀出的那部分也散失了部分热度，没有先前那么烫口，周翊又接过杭谨庭递来的半碗囫囵吞枣起来。

　　“对了。”抬起头，忽然周翊又问，“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夏礼与毛丽华的事被特赦办接管了。”杭谨庭回答，“他们现在被秘密押往北京接受下一步审讯，具体情况，要根据他们的认错态度，看看能不能尽量减刑。李悦虽没有犯下大错，但鉴于十七年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底线，也被特赦办暂时拘留了。”

　　“那个孩子呢？”

　　下意识地以为是夏初秋，杭谨庭道：“夏礼离开之前给他办了住校，现在由我来暂时照管吧。而且他现在两个生魂交替出现的时间不定，可以说是两个独立的人共用一具身体，但他原有的生魂却没有消失时的记忆，也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

　　“是好事。”周翊说，“现在这年龄的孩子心智还没完全成熟，心性不稳，能远离，便远离吧。”

　　想知道的孩子没能问出来，但周翊听着夏初秋的故事，不免觉得有些造化弄人。

　　“对了，他的另一半生魂给自己改了名字。”

　　“叫什么？”周翊一怔，握着勺子的手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知春。”杭谨庭回答，“没有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