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汉》緋雪非雪

19、英雄气短

　　刘邦回到薛县后，张良向他辞行。原来项梁这几日又立了一个韩王，横阳君韩成。
　　韩成未及弱冠，项梁特命张良为韩成的司徒，给了他二人一千多个士卒，前去收复韩国旧地。
　　“一千个兵，够做什么的呢？”张良长叹息，刘邦无以应。
　　“子房愿为沛公马前卒，不愿为韩王司徒。”张良如是说，刘邦捂住了他的口，说道：“先生忍耐些时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张良这几日迟迟不肯动身，就是为了见刘邦一面。见了刘邦后，他当天就和韩王成向西行军，走上了复国之路。
　　二世有两名年轻将领，一名李由，一名章邯，二人俱是将门虎子，英勇过人。
　　当时齐魏两地反叛，齐国王室后裔田儋，自立为齐王，齐地纷纷响应，魏国公子魏咎，原为宁陵君，祖龙灭魏后，被贬为庶人。周巿收复魏地后，拥立魏咎成为魏王。
　　此时秦将章邯攻打魏国，周巿向齐楚两地求援。周巿此人是魏国贵族子弟，人缘颇好，齐王田儋带着田巴，楚国项梁派遣项他，组成了三千余人的齐楚联军，跟着周巿前往临济救援魏国。
　　章邯的大军已经包围了临济城，围而不攻，特意等周巿带着齐楚联军而来，将三千余人一网打尽，田儋、周巿惨死于临济城下，魏王魏咎自焚于临济城内，魏国亡，齐人拥立田假为王。
　　这是二世二年六月的事，这场酣战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十余日。
　　齐王田儋的堂弟田荣带着魏咎的堂弟魏豹，退兵至东阿，秦军迅速围攻东阿。
　　项羽的妻子田氏，是齐国宗室之女，借着这层关系，田荣写信向项梁求助。
　　二世二年六月下旬，项梁率领大军前往东阿，刘邦和项羽也带军一同前往。
　　项羽身着银色战甲，手持龙泉宝剑，骑着高大骊马，身后跟着二十余名着金甲骑枣红马的青年将领，遥遥一望，俊美如战神。项羽带着扈从及九千士兵，跟随他的季父项梁，与章邯的主力军作战。
　　刘邦带着曹参和周勃，三百骑兵和八十辆战车，一千余长矛小卒殿后，与章邯的车骑部队正面交锋。
　　当时的军队中，以步兵为主。一辆战车有三千多个零件，一匹战马能吃掉两个士兵的薪水。大秦数百年来穷兵黩武，折损了无数优秀的驭手和弓箭手。章邯虽为百年一遇的将星，无奈生不逢时，只能得到一些疲惫衰老的驽马和半旧不新的战车。是以章邯虽有战车六百乘，骑兵三千余人，不过是外强中干。
　　当时的人并不知道，刘邦何以能够拥有一支装备精良的车骑，他以一己之力如何养得起这许多的战士和战马？章邯见刘邦的车骑数目不多，是以轻敌。谁知刘邦的车骑以一当十，越战越勇，章邯的车骑节节溃败。
　　东阿，在齐地之西，紧邻魏地。刘邦十余日功夫就将章邯的六百辆战车和三千名骑兵杀得干干净净，荡平一条血路，向着魏国旧地浩浩荡荡地前行。
　　古时的战车在战场上犹如现在的坦克，驻在魏地的秦军节节溃败，刘邦接连平复蒙县、虞县、爰戚县、东缗县、栗县、啮桑县、亢父县，以及七县四近的小乡邑。
　　这是二世二年七月中下旬的事，此时距离刘邦丰西纵徒不过十个月，他的地盘从楚地的长江以西到齐地的南部以及魏国的西部，堪为各路诸侯之最。
　　二世二年八月初，项梁在东阿大败秦军主力，章邯败逃，项梁乘胜追击。田荣获救后，回到了齐国，驱逐齐王田假，拥立田儋之子田巿为齐王。齐王田假逃楚，国相田角和他的弟弟田间逃赵。
　　项梁派遣使者催促田荣出兵，一同追击秦军。田荣要求项梁杀死田假，项梁不忍杀害田假，是以田荣拒绝出兵。
　　于是项梁兵分两路，自己带领一万兵马，从东阿出发，西行前往定陶县。又命刘邦和项羽联手，率两万兵马，向西攻打城阳县。
　　刘邦项羽抵达城阳县，屠城，继续西行，在濮阳城东郊大败秦军，秦军收兵进入濮阳城。是年从七月至九月，连下暴雨，整整三个月，看不见星光。
　　秦军掘开河堤，淹没了濮阳城外二十余里的乡邑，也将刘邦项羽的两万兵马挡在城外。于是刘邦项羽向西攻打定陶，定陶未克，又一路向西杀去，在雍丘大破秦军，斩杀了三川郡守李由。
　　李由是丞相李斯长子，祖龙的驸马，秦时名将，在抵抗陈胜吴广起义时立下了赫赫战功。李由死讯传至咸阳，二世非但没有抚恤他的家人，反而借机发难，将丞相李斯以及他的其余子嗣当众处决。一时间，他在朝廷和宗室里为数不多的支持者们纷纷寒心。国不可一日无相，二世遍寻贤能不遇，只得立亲信赵高为相。
　　三川郡因为境内有黄河、洛河、伊河三川，故而得名。紧邻函谷关，再往西行就是秦国。刘邦项羽忽然惊觉此行太远，立即回师，在路上攻打外黄县，未克，两人一路向东，与项梁会师。
　　此时项梁已经在定陶大败秦军，刘邦项羽斩杀李由的喜讯又传至项梁这里，项梁喜不自禁。此时宋义劝他：“如今楚军士卒惰怠，将领骄傲，而秦军与日俱增，我为您的处境赶到担忧。”项梁不听劝告，打发他出使齐国。
　　齐国见楚军大胜，有意派兵增援，命令高陵君田显会见项梁。宋义见项梁不听劝告，于是怀恨在心，半路上截留了高陵君的马车。
　　宋义拦住了马车，高声喝问：“足下此行是去见武信君吗？”
　　高陵君在马车里回道：“然。”
　　宋义：“武信侯此战必败，足下晚些时日抵达，则可免遭杀身之祸，去得快了，则会赶上灾祸。”
　　高陵君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停在原地观战。
　　此时，秦军倾全国之力，发兵增援章邯。刘邦项羽二人在回程路上，虽然星夜兼程，然战线太长，未能及时赶到。
　　九月的深夜，天色漆黑如墨，万籁俱寂，项梁的楚军已经歇下。章邯领着秦军精锐，口中衔枚，进行了一场突袭。
　　一时间火光冲天，人仰马嘶，火光和血光照亮了黑夜，无助的楚军被尽数屠杀，章邯亲自砍下了项梁的头颅。
　　刘邦和项羽正在攻打陈留时，项梁兵败的消息传来。二人商议之下，唯恐士气低落，于是退军。项羽引军驻扎彭城之西，刘邦驻扎砀郡。
　　项梁战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高陵君耳中，他无比钦佩宋义，于是带着他前往盱眙觐见怀王熊心。高陵君在熊心面前对宋义大为称赞，熊心此时失去了靠山，惊惧不已，于是封宋义为卿子冠军，为楚军诸将之首。
　　项梁突然战死，楚军的兵权和政权都出现了真空。项羽是项氏之后，彭城是项氏故乡，彭城人很快打开城门，邀请项羽进城。彭城，是项氏故居。项羽时年27岁，第一次来到他的故乡。项梁如日中天时，六国不知楚王，只知武信君。项梁突遭厄难，能够留给项羽的不过三万余项家军和一万余江东军。
　　项羽还是襁褓婴孩时，他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季父将他抚养长大。在千万百姓的欢呼声中，项羽闭上了眼睛，叔侄二人朝夕相对的二十七年历历在目。季父为人理智善谋断，他全部的爱和柔情都给了自己。分别不过月余，已是天人永隔。季父多次说过：“子羽是我唯一的继承人，待我百年之后，他继承我的全部财产和名誉。”
　　在他还是稚子时，以为自己若干年后会在会稽，在吴县，继承季父的田宅童仆车马和他的一百多个门客。季父躺在软榻上，握住他的手，千呤万嘱，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而不是在战场上，刀兵相接中，冰冷的战报：武信君卒。他的头颅被章邯砍下，战马践踏着他的尸体，鸟兽啄食他的血肉。痛，实在是痛。
　　围观的百姓见公子泪如雨下，以为他是眷念故土。
　　项羽悲伤欲绝，然而形势危急，留给他悲伤的时间不多。
　　此时秦军收复了定陶，若继续南下，则盱眙未必能守。项羽遣使见怀王熊心，请他迁都彭城。
　　陈县，在定陶南，是陈胜旧将吕臣在把守。
　　此时秦军隔着淮水，虎视眈眈。吕臣想到项梁之死，寝食难安之际引兵东行，投靠了怀王熊心。
　　这时的熊心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乡下牧童了，他学会了简单的贵族礼仪，手上有宋义这样的谋臣，对内是楚地诸将的名义领袖，对外，是齐国和赵国的盟友。他虽然没有兵权，却有了君主的威望，于是他膨胀了。
　　熊心在吕臣的护送下，大摇大摆进了彭城。
　　熊心封吕臣为令尹，封宋义为上将军，至此，楚国名义上的一文一武两名最高长官都是他自己的人了。三个月前还在乡下放羊的年轻人，如今成了荆楚大地的王，谁又能想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