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灭》栉风渊

1、遗忘废墟

　　一道黑影伴随着老式发动机的轰鸣声从烟雾中疾冲了过来，卷起阵阵尘埃。
　　“系统，报时。”
　　“CN0160，现在是4230年，中心城时间凌晨四点零五分。”
　　黎诚熄了火，伸出条腿撑在地面上，眯缝着眼看着前边的一片虚影。
　　人造太阳的照射范围最远就是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再往前一百米，将会是绝对的黑暗。
　　风卷着砂石滚过脚边，刮出刺耳的声响。黎诚低头看了一眼沾上灰尘的鞋，又抬起头，朝着虚影的方向走去。
　　“警告，前方即将到达信号屏蔽区——”
　　黎诚直接摁灭了护镜，系统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
　　没了护镜遮挡，风直接卷着沙粒毫不客气地扑在他脸上，他只能一边抹着脸一边往前走。
　　前方是一团迷雾，迷雾后方能够隐隐约约看见些破败倒塌的虚影。就连失衡的植被都不再朝那个方向生长，越往前面走，土地变得越贫瘠，最后甚至隐隐有些熔蚀的痕迹。
　　这是自然淘汰的结果。
　　一百米很快到了头，黎诚能感觉到人造太阳的最后一点儿光照在背上，带着些暖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中心塔耸立至半空，日光照射下仍能够看见一抹尖顶光束，尖束周围群山环绕，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如今地球有一半的人口都生活在屏障之内。
　　人们都说这是神的庇护。
　　不过话说回来，第六任翼使者好像是在今天接任吧。
　　他抬手挡住朝他眼睛里钻的一抹风沙，顺带将最后那抹光也挡在了面前，然后转过头，抬脚走进黑暗里。

　　“最后一圈巡逻，准备收工。”
　　基地边缘，黎诚驾驶着辆挎斗摩托，说这话时他往下拧了把油门，摩托车轰鸣着飞过一道五米宽的沟壑。
　　“收到——哎哎哎黎队，慢点开慢点开……”花狸坐在边车斗里，被颠得满眼直冒金星。
　　前面风大了些，风刮起二人的头发往后四处乱飞，黎诚看起来心情很好，在颠簸中还哼着抖得七零八落的小曲。
　　花狸压抑着强烈想吐的欲望，往光屏上一个劲儿地打字。
　　[内部频道]花狸：救命，我感觉我要命丧于此了，你们可以帮我还完中心城贷款吗？
　　黎诚扫了他一眼：“别在我开车的时候玩光屏，吐我车上了小心我收拾你。”
　　花狸只得关闭光屏，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旁边一脸松弛感的人，同时抓紧了安全带。
　　几分钟后，不远处右侧出现了一片虚影。
　　“那是什么？”挎斗摩托驶过一段凹凸不平的路面，花狸问这话时声音里都带着波浪线。
　　黎诚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遗忘废墟。”
　　“怎么没听人说过。”花狸扭着头追随着那片虚影，突然头被一只手扣住，硬生生给掰回了正前方。
　　“看路，”黎诚挪开手，将手放回车把上，“继续记录周边状况。”
　　摩托车轰鸣着快速穿过这片区域，花狸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已经完全看不见那片虚影了。
　　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异能觉醒者，突然想起基地里的一些传言。
　　“哎黎队，你那东西找着了没。”他问。
　　基地里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黎诚来到第六基地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这个传言后来在他本人的行动下得到了证实，只是没人敢问他到底在找什么。
　　开玩笑，能让一个异能觉醒者来到第六基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黎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什么？”花狸问，“基地范围这么大，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到。”
　　“一块芯片，”黎诚说，“你找不到的。”
　　花狸楞了一下，他本来这一问就做好了不被回应的打算，没想到黎诚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
　　车继续往前开了十几米，黎诚突然笑了：“你还是这一百年来第一个问我的人。”
　　花狸张了张口，几秒后才说道：“芯片有什么不好找的，拿台仪器随便一扫就搞定了……”
　　话没说完，下一秒摩托车猛地停下，轮胎因为急刹车在地上狠狠地摩擦，顿时发出一股焦糊味，强大的惯性让花狸差点被安全带勒得一口气没上来。
　　“滚下去。”黎诚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冲花狸偏了偏头，“自己去刚才那地方找，两天内没找到就等着我给你收尸。”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花狸赶紧死死拽住车门一连串地说，心里悔得直扇自己耳光。
　　自己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治好啊!
　　“要真这么容易找得到，我还用待在这儿吗？”黎诚看着他，“而且今天带着你，不方便。”
　　花狸感觉自己脑子被颠出问题了，因为他下一秒就说道：“也是，一直找可能还真找不着，隔段时间再去看看说不定就一下子找着了。”
　　黎诚静了几秒，突然笑出声来。
　　摩托车重新飙了出去，强大的推背力使花狸立刻亲密地贴在了椅背上。
　　这辆老古董挎斗摩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驶入基地仓库，刚一停下，几个维修工立马围了过来。
　　“轮胎好像有点问题，今天开的时候感觉不太抓地。”黎诚跳下车，对着那些维修工说，又回头冲花狸招了招手，“走了，交任务日志去。”
　　花狸赶紧跟了上去，他回头看了眼那辆据说是随黎出生入死的摩托车，然后看着“好像有点问题”的前轮在众目睽睽下爆炸了。
　　“……”走好。
　　花狸在内心默默画十字。
　　“嗨黎诚!”乔森大老远就看到了黎诚，立马盛情邀请道：“要来杯饮料吗？”
　　“谢谢，我想我并不渴。”黎诚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吧，”乔森看了眼黎诚身后的花狸，压低了声音问，“听说明天你们要进城？”
　　“对。”黎诚说，他也跟着回头看了眼花狸，这位昨天新入职的队员正背对着他们戳着光屏，黎诚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了上边的最后一条消息。
　　[内部频道]郝汤：默哀。
　　黎诚：……
　　黎诚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方被吓得一激灵，飞速地关闭了光屏。
　　“收拾收拾，”黎诚说，“准备明天进城。”
　　花狸猛地一扭头：“真的？!”
　　黎诚没有回答他，花狸也没有等到黎诚回答，带着兴奋一溜烟儿地跑了。
　　黎诚的眼珠子一直跟着花狸，直到对方离开仓库大门，这才重新转了回来：“中心城那边什么反应？”
　　“就那样的反应呗，屁都放不出一个，”乔森说。“也不知道基地管理层到底是几个意思。”
　　“你也没得到确切消息吗？”黎诚皱了皱眉。
　　“没。”
　　乔森回头看了眼黎诚正在修理中的古董车。
　　“而且你们来回只能坐列车。”
　　“啧。”黎诚眉毛拧得更紧了。
　　“真的不喝点什么吗？”乔森问，“你看起来急需调节情绪。”
　　“滚。”黎诚冲他挥了挥手。
　　回到房间，黎诚扑倒在床，低温调控的床垫睡上去非常舒服。
　　他仰着脸，盯着头顶的白色环形灯出神。
　　片刻后，他闭上了眼。

　　……
　　水逐渐蔓延过耳朵，灌进鼻子，他能感受到整个人在缓慢地沉入水中。
　　头发也四散开来，像水草一样在水中漂浮。
　　仪器的滴答声听得不大真切，耳旁全是哗啦啦的流水声，偶尔有一两句人声混着杂音传入他的耳朵。
　　这是……哪里？
　　“奇怪……数据库显示他这里缺失了一块。”一个女声问。
　　“是储存区域出问题了吗？”另一个听上去就很年轻的男声继续问。
　　“不，这更像是人为删除。”一道很沉的男声回答。
　　哗啦哗啦。
　　“塞拉杜斯，塞拉杜斯……”
　　“不行，还是达不到标准。”
　　“他的控温系统设置有问题，边教授。”
　　声音变得遥远，这又是哪一段的记忆？
　　哗啦哗啦。
　　“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只能叫这个名字。”
　　“黎诚。”
　　黎诚猛地睁开眼。
　　此刻他正静静地躺在水底，从这里往上看能看到修复池的出口。
　　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水温开始上升，他已经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发烫的躯体。
　　他动了动四肢，用力划了一下水，控制着自己从水中慢慢漂起来，向上游去。
　　走出这片废弃实验室，黎诚长腿一跨上了摩托车，将湿透的头发往后一拢，一拧油门开了出去。
　　摩托车在废墟里狂飙，刮起来的大风一点点吹干头发的同时带走了他身上的热量，他能感觉到温度开始贴近于正常人的体温。
　　在即将驶出黑暗时，黎诚突然感到眼前一阵眩晕，接着周边一切都消失了，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驶入了另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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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几乎一半的内容
总算是比较满意了
后文也要大改 已经累d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