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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

  •   陆小凤的信递到万梅山庄时,西门吹雪刚从闭关中出来不久。
      当他离开那间冷寂的密室时,孙秀青已在外面等着了。
      数月不见,孙秀青本以为她的丈夫会有很多话与她说,至少该问一下她好不好,她腹中的孩子怎么样。但那个如冰雪般冷傲的男人,却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那是孙秀青从未见过的眼神。
      如果陆小凤在此处,他一定会告诉孙秀青,在与她相遇之前,西门吹雪一向是这样看人的,仿佛他眼前的从来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地里的一颗白菜,或者是路边的一块石头。
      但陆小凤不在这里,孙秀青也从没被西门吹雪这样看过。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怀有身孕还有几月就要生产的女人,若是被她的丈夫这样看,心里一定是会极为难受的。
      孙秀青现在便非常难受,她甚至觉得向来康健的身体变得沉重不堪,连腹中一向安静的孩子也开始折腾她了。
      此时他们正坐在饭厅里,西门吹雪刚沐浴完,正看着管家递上来的几封信件,他的头发还带着水汽,并未束起。往常这种时候,孙秀青都会寻一块布巾帮他细细拭去发间的水痕,而西门吹雪会去握着她的手,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抬起头与她说话。而现在,而现在…
      孙秀青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想下去了。她这头羚羊不仅已经把最宝贵的角给了西门吹雪,甚至连皮带骨都已经被奉于了这柄落入凡间的剑。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一旦那柄剑不再追逐于她,而是义无反顾的再次脱离凡尘,她又该怎么办。
      也许这只是一个噩梦,睡一觉再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孙秀青想道。但她知道不是这样的,身体的疲惫,肚子里孩子,心中的恐惧都告诉她,眼前的这一幕就是现实。
      不过是一场决战,不过是一次闭关,不过是不足三月未见,怎么一切就如沧海桑田一般了呢?难道这就是强行将一个近乎“神”的人硬要拽入凡间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他怎么样?”西门吹雪突然开口问道,却不是对着孙秀青,而是对着站于一旁的管家。这是他从闭关出来后第一次开口询问点什么,但他询问的对象既不是自己,询问的事项也与自己并无丝毫关系。
      “西门…”孙秀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得到了西门吹雪的一道视线,那与他刚从闭关中出来时看她的一眼并无任何不同,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不带丝毫情意的,仿佛眼前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而不是他的妻子,他尚未出世孩子的母亲。
      他眼中温暖的光辉已然湮灭,就连一点可供考证的灰烬都没有留下,那双黑得如夜色的眼睛里便只余一片被冰雪挟裹,坚冰封冻的寂寞。
      孙秀青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已被关外刺骨的寒风吹成了冰棱,刺破血管,直扎得她遍体鳞伤。
      她撑着桌面艰难的站起身,对西门吹雪道,“我不太舒服,先回房去了。”
      西门吹雪的目光从她脸上落在了她凸起的腹部,眼中仿佛闪过了一丝柔情与眷恋,但也许那不过是孙秀青的错觉,因为它消失得太快,忽然间,西门吹雪的眼神又变得冷淡而无情。他冲孙秀青点点头,便转回了眼神,甚至并未问一句她是哪里不适。
      “叶孤城醒了吗?”他再次对着管家询问道。
      孙秀青仿佛听到了心里悬着的那块巨石重重落地的声响,那实在是震耳欲聋,又痛彻心扉。
      待叶孤城在日复一日百无聊赖的养伤中听闻西门吹雪已有所参悟,从闭关中脱出的消息时,西门吹雪已只身离开万梅山庄,循着陆小凤的消息而去。
      这座城仿佛永远被雾环绕着,日出时有雾,日落时有雾,黑夜里的雾,则更浓。
      西门吹雪就站在这浓雾中,只要他不动,与他近在咫尺的三个人必不能发现他。
      他本没有这样好的隐蔽本事,因为西门吹雪的人,便如他的剑一般锋利无匹,即是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也能被人一眼认出。
      而现在,在西门吹雪需要的时候,他已可全然收敛起浑身的锋芒,就如一柄归鞘的宝剑一般,将自己彻底溶于这一片浓雾中。
      你能说一柄存于鞘内的宝剑不是宝剑吗?那必然是不能的,大多时候,未出鞘的剑比已出鞘的剑还要可怕,因为没有人知道它是多么锋利,多么冷酷,又多么无情。
      未知往往比已知要可怕得多。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凝聚的浓雾都被这风刮得散开几分。雾气中迷迷蒙蒙的人影,便清晰了几分,本隐于鞘内的森寒剑气,也脱鞘而出。
      ——西门吹雪。
      在场的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说出这个名字,但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眼前近乎与浓雾融为一体,仿佛刚从雾中凝结出来的身影,便是西门吹雪。
      枯竹正对上的就是这样可怕的未知。
      他已忍不住拔剑,剑如其名,剑光破空,孤峭奇拔,正如一树枯竹。
      他的剑尖直指西门吹雪,不过丈余距离,刹那便至。
      西门吹雪却未拔剑,他本未携剑而来,自是无剑可拔。
      他也不需拔剑,因为他的人就是剑,人既已为剑,天下万物,自是皆为他手中之剑。
      剑已出鞘,剑已刺出,刺出的剑必然会夺走一条性命。
      有血自剑尖滴落,穿透浓雾落于青石地面上。那柄利刃还未从枯竹胸口拔出,剑上的血滴自是无法让西门吹雪吹落。
      西门吹雪已不需要吹去剑尖的血滴,亦不需拂去剑尖寂寞的雪花。
      念天地之悠悠,这冬夜里流星般孤独的寂寞本只余他一人去独自体会,但现在,但现在…
      他的眼中忽然又有了一丝明亮的光辉,西门吹雪转身看向陆小凤。
      “我来了。”他冷冷道。
      陆小凤已是微笑起来,他问道,“你要和我一起回京城过年吗?”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并未问陆小凤为何提出这一邀约。他的好奇心一向很少,很多时候,即使陆小凤迫不及待想与他分享,他都是懒于去听的。
      “孙秀青已回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突然开口道。“这一剑,已还了报信之情。”
      话音尚未落,他的人已踏入浓雾中,转瞬便消失不见。
      “他本该叫她西门夫人的。”陆小凤转过头,突然对孤松道。他并不指望眼前的老人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开口不过是因为像他这样的浪子,有太多难以诉之于口的秘密,所以在很多时候,他需要找个可靠的人听他说说话,而将死之人,自是最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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