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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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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正月,禅房外的梅枝上压了一层薄雪。
这层薄雪,仿佛一直从屋顶的鸱吻落到了坐在罗汉垫上的人的眉骨上,衬得他面色更是清隽冷寂。
其人端方,乌发一半以一根拙朴的木簪半挽着,余下则悉数披散在肩上。
修长的手指拨捻着一串已经有些泛光的佛珠,羽睫垂下,并不看对面着着袈裟的静慧和尚一眼。
屋中燃着的檀香升起一道又一道的白烟,远处的钟罄声隔着冷风传过来,隐隐有些模糊。
在这场近乎无声的对弈中,最终还是以静慧先开口破了局。
“既然放不下,为何不去找?”静慧说着将眸光落到了他手中悬着的那串佛珠上。
是辞云当年替他从寺庙中求来的,他一直视若珍宝。
游卿言勾了勾唇角,将那串佛珠重新挂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往事,露出一个颇是释然的笑容来。
“年少时的一场荒唐梦罢了,有什么放不下的?”
游卿言说着垂下眼睫,敛去眸间的情绪。
静慧和尚掐了掐指尖,长叹一声,起身:“罢了,老衲言尽于此,讲经的时间要到了,你且坐着。”
静慧前脚刚走,后脚便传来敲门的声音。
游卿言只以为时寺庙中的弟子来找静慧,于是起身去开了门,但在见到来人的那一瞬,他怔住了。
宋辞云一身藕色的对襟交窬裙,眼眶半红,立在门口,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游卿言,缓缓开口:“卿言,你果然在此处。”
宋辞云来得匆忙,深冬的天气,身上竟也没有披一件厚实的大氅,站在风中,平添了几分凄楚。
游卿言从自己身上解下狐裘,披在宋辞云肩上,想伸手去抚她的胳膊,但手还是顿在了一边,最终也只是身子侧了侧,“辞云,外边冷,你先进来,好不好?”
宋辞云没有推辞,进了禅房。
游卿言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被宋辞云打断了:“你这些年去哪了?为何躲着不肯见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十年?整整十年!”
游卿言少时便最见不得宋辞云哭,过了这许多年,还是一样。
他看着宋辞云眸中蓄满的泪花顺着脸颊淌下来,慌忙抬手,替她擦去,“别哭,辞云……”
听了他这话,宋辞云哭得更狠,说话也断断续续得:“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只会让我别哭,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游卿言抿了抿唇,然后开始回答宋辞云方才抛出的一系列问题:“我没有不想见你,我以为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后,你应当另嫁他人了,便没想过再打搅你。”
“另嫁他人?”宋辞云反问,不等游卿言回答,她又接着道:“我告诉你游卿言,你我之间只要尚有婚约,我就不会另嫁他人!”
她语气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游卿言攥着手,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如今这副模样,配不上你,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游卿言,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也该放下了。”
这是他与宋辞云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他步步后退,宋辞云步步靠近。
然后仰头直视着他:“如今哪副模样?配得上配不上,是你说了算吗?”
游卿言沉声回答:“沉疴难起,形销骨立,命不,久矣。”
宋辞云没有理会他这一番说辞,眸光一转,便看见了他手腕悬挂着的那串佛珠。
游卿言想要放下袖子藏起来,却已经来不及。
宋辞云已经握住了他的手,“你还留着我替你求来的佛珠,你却告诉我你放下了?游卿言,你还是一样不擅长撒谎。”
游卿言苦笑了下。
他怎会不擅长伪装?
如若真得不擅长,怎么会在江湖中安然无恙这十年,也没有被人发现,他就是那个当年侥幸活下来的游卿言?
只是,不擅长对宋辞云撒谎罢了。
“那你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