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记》扶余

1、第1章 暮春 雨

　　无忧双手叠放在窗台上支撑着下颏，小心翼翼地向窗外窥视着。

　　春末，又一场绵绵春雨不期而至，将窗外的天与地浸染得湿漉漉的，雨珠不住地落在窗玻璃上，一滴滴彼此联络凑在一处，攒足了气力，义无反顾地滚落下来，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迹。望出去，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眼下乌瓦青石的小街、边上刚刚抽出新绿嫩芽的老柳树，轮廓虽在，却都扭扭曲曲走了形，像笼上了层纱，朦胧起来。

　　小街的两边都是和式的小楼，不同于无忧住是独门独院的单体小楼，对面是联排窗子的二层公寓，一样灰扑扑的调子，一样的建筑风格，雨水一浸，年头久远的老房子更泛出些古旧的萧索。乌瓦的房檐滴水成串，给对面的小楼挂了道雨做的帘幕。

　　无忧趴在窗台上一下午了，无聊地把一行行滚落的雨珠看作田径场上争先恐后冲刺的运动员，自己权作裁判员看它们谁先冲到终点，消失在窗棂下。只是看着看着，就从闲着没事看看雨，变成看人了。

　　二层公寓楼下的门洞里躲着一对避雨的年轻人。春天的雨本就不定性，刚刚还是若有若无的毛毛雨，转眼就变成倾盆瓢泼的冒烟雨。无忧看着那对小情人手拉手飞奔而来，想着他们前一刻还在享受雨中漫步的浪漫，一转眼成了落汤鸡的狼狈就忍不住笑弯了眼。两只小落汤鸡远看上去都是中学生模样，男孩有些局促地帮小姑娘掸去身上的雨水，青涩的身体在略有寒意的风中显得格外单薄。无忧眼看着他们渐渐依偎在一起，

　　男孩子大着胆子揽过小姑娘的腰，两个脑袋越挨越近，最后没了距离。无忧只能看见女孩的背影，一只手在那背上不得章法地捏揉着，最终磕磕绊绊地摸进了衣摆，那吻绵长而急切，然后向下转向颈项，再向下去和攀援而上的手汇合在胸口处。情动中的小情人们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地亲热着，浑不知无人的街道对面二楼的一扇窗子后有人在兴致勃勃地偷看。

　　窗子呜呜叫起来，一阵风刮过，雨滴打在玻璃上紧锣密鼓般急促起来，春天的气息，潮湿的清新的，顺着窗缝扑面而来，深吸口气，胸臆间一阵清凉。窗外的景致更加模糊，无忧稍稍抬起点头，额头抵在窗玻璃上努力睁大眼，想把对面楼下门洞里的身影看得更清楚些。

　　【嘿，发什么呆呢？】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无忧一哆嗦，回过头来，唐风正挽着袖子走上楼来，额前头发有些湿，几根桀骜不驯的硬毛顽强地翘着，跟着主人的步伐颤动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声音？】无忧拍拍椅子的扶手奇道。心说这人越来有做特务的潜质了，走路悄无声息的。

　　【咳，我从下面走进来你没看见，开门换衣服上楼这么大动静你也没听见，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专心致志？】说话间来人走近身前，隔着窗户往下张望。

　　【嘿嘿，我说怎么看得这么起劲儿，实景青春言情剧，少儿不易哈。】那人笑吟吟瞥了眼无忧。

　　【老子是你哥。】无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直起身跟着一起明目张胆望下去。

　　对面的小情人浑然不觉又多了一名观众，女孩半推半就，领口大大地散开着，情人间的热烈纠缠远比□□□的情色小电影更刺激更有有诱惑力。

　　唐风不动声色，眼角余光一扫，把无忧看得有些发呆的样子都瞧在眼里，瞅准了正亲热的那一对儿，低头冲无忧坏笑着歪了下头，【看哥哥我给他们说说戏，你也跟着学学】，说着伸手推开了窗子。

　　无忧横了他一眼，没和他计较【哥哥】两个字，心知没什么好事，不及拦阻，唐风已经探身窗口手卷成喇叭放在唇边扬声道：【哥们儿别光啃那儿，下面味道更好……】

　　话没说完，【哎哟】一声，腰间皮肉一阵剧痛，却是被无忧狠狠拧着不放【疯了啊你，说什么呢！！】

　　无忧死命将人扯回来，一脸愠怒，唐风一边疼地嘶嘶哈哈地直冒凉气，一边乐不可支：【哈哈，害你看不成真人秀了。】

　　【放屁！你那说的什么胡话。】再回头，门洞里受了惊了小鸳鸯已经没了踪影，不知道是躲进去了还是跑掉了。

　　【怎么了，这不是给你开开心嘛。开开玩笑而已，就他们做得，你偷偷摸摸看得，偏我说不得。】唐风也不在意，说着撩起衣摆，【大哥，你太狠了，看看，紫了吧】

　　看着唐风腰间，黝黑的肌肤上紫红一片，刚才一着急下手的确重了。无忧心里后悔，嘴上不认账【该。谁让你那么大嗓门满世界嚷嚷的，还嚷嚷的那么难听，多大的人了没个正经，要让你下属看见他们大经理这幅流氓嘴脸，看你这正人君子的脸往哪儿撂。】说归说，还忍不住手掌按上去揉了揉，健康光滑的皮肤，年轻紧实的肌肉，触手温暖充满活力。

　　【靠！】唐风轻轻闪开了：【你那爪子怎么跟冰块似的。】放下衣襟嬉皮笑脸地回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那副脸是给外边人看的，这儿又没人认识我，放下来松快松快不行吗，天天老挂着我累不累啊！再说了，这么点小孩子光天化日就搞这一套，他们爹妈知道还不得气死，我搅合了他们，也算替他们父母教训他们，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无忧听他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无耻打扮成高尚行为，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不想和这个能言善道的人较真，就用两个字做了总结：【狡辩。】

　　唐风见他不生气了，才问：【今天怎么样？坚持锻炼了吗？】无忧点点头：【还好，都做了。你呢？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谈的顺利吗？】

　　唐风吁了口气：【还行吧。这次碰到个硬手，比较麻烦。】

　　【这个单子谈了有些日子了，还没定吗？】无忧看着这人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就知道唐风这段时间有多辛苦。

　　【差不多了。那边跟来个女的，认真的要命。】

　　【比你还认真吗？】唐风工作上一丝不苟，要求之高对下属对他自己都可以说苛刻，能让他说认真的人……

　　【不比我差。】忽略掉无忧半开玩笑的话，唐风还能想起下午那个长发披肩貌似温柔的对手，业务不错，缺点儿经验，却很有韧劲，让他既头疼又不得不刮目相看。

　　【想什么呢？】无忧见他出神，知道这人心思又跑工作上去了。

　　【啊！】唐风醒过劲儿，一边推着轮椅往楼梯口走一边说：【晚上吃什么啊？你哥我这会儿快饿死了。一会儿还要修改合同，今天有我们忙的呢。】

　　【少装老大，这辈子拍马你也追不上我。】无忧嘴上说着，默契地张开手臂，唐风熟练地伸手到无忧腋下和腿弯，将他抱起来，老房子的楼梯不仅狭窄还有些陡，不过多年来上上下下早已经习惯了。

　　【顺姐煲了冬瓜排骨汤，你先喝点暖暖胃吧。晚上有你喜欢的素炒菜心……】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楼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