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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时隔几年,覃深这还是头一次由着冲动主宰大脑,不计后果地了结了眼前事。

      他找到工头办公室,直截了当说明结清工钱立刻走人的意愿。

      工头是个门儿清的,叹一口气,结算了工资当场付清,劝覃深:“年轻人火气盛,忍不了这种事很正常,但你听我一句经验之谈,往后千万冷静些,你看看现在,肖工老婆家有钱有权,他能有什么损失?不过是背后有人说他两句闲话而已,没准过不了几天大家都忘了。但你呢?我也算多少知道一点你家里的情况,丢了这个饭碗,你当如今这社会,工作很好找吗?”

      覃深被点醒,心事重重地应下了工头的真心劝告。而离开工地后,事实证明,工头所说也不全然正确,一半对一半错。

      覃妈妈还住在医院,急要钱的时候,另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很难,这一点工头没说错。覃深暂时拣了几份临时的杂活先做着,空闲之余再找工作。

      他守着手机等那些招人店家的短信通知,却先收到一条怨气怒怼的信息,来自陌生联系人。

      【你是卷铺盖走人一了百了,你知不知道,你走那天发的疯害我有多惨?天知道哪个多事的向我老婆告状,我斗不过她,好啊,我现在马上就妻离子散了,你满意了?我告诉你,我不好过,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没想到,工头所提“肖工能有什么损失”说岔了,竟然真让他尝到了恶果,也是活该。

      覃深自然不怕被找麻烦,他知道肖工程师是个外强中干的,没那个胆子,最大不过只敢做到发短信逞口舌之快。但接连好几天,对方气急败坏程度更甚,想方设法发短信辱骂贬低,有许多话甚至说到了覃深不愿揭露的心坎里。

      【我猜你肯定把我拉黑了,我换个号码再发一条不就得了?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会做,我没必要因为你这肮脏的人搭上我自己,但我绝不轻易放过你!亏我当时瞎了眼,你这种低贱的人,就不配得到一丁点的好!我都知道了,你们家那糟糕凄惨的情况,当谁真愿意和你勾搭上啊?可别被你拉扯着永远翻不得身咯!】

      【听说你找不到工作?要我说你就是活该!别妄想什么有一天生活也能好起来,没学历、一身债、家里老头子老婆子又年纪那么大……你的人生烂成这样,要我早就过不下去了!不要痴心妄想安慰自己了,没用的,你就该一辈子混在泥巴里!你就只配!】

      【你妈妈的眼疾好像不乐观吧?嗯,你爸爸似乎也不健康,其实,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是正常的啊,错就错在——可惜他们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赚不了多少钱,哪来的钱给父母养病?高利贷只怕都还不上吧?你吃苦是你该,可难道就叫你父母和你一起过这种看不见明天的日子?这是你不孝!】

      覃深翻着这一条一条的短信,就连换个号码彻底撇开这些信息都忘了,他一遍遍地读这些刺目的话,越是满心怆然。

      他反思自己,在那姓肖的所说其中挑不出一个错处,他现下的人生就是这样窘迫不堪——没有丝毫回归原样的预兆,甚至越来越混乱……而这一切,都归结于他的懦弱与无用。

      母亲在医院,父亲陪床,担忧得夜不能寐,他整日像条游魂一般,赚着那点少得可怜的钱。

      回到家中,锈迹斑斑的铁皮门上贴着房东写的字条,勒令再不交房租立刻滚蛋。不敢开灯见到家里杂乱且无人烟的痕迹,借着窗外月光却还是踢到了沙发一角,脚趾蜷起,刺骨钻心的疼。饿得狠了可家里也没什么吃的,想烧点开水,打开水龙头才想起,已经欠水费很长时间了……

      覃深顺着厨房碗柜滑坐在地,虚裹在肉身以外保护的外壳瓦解,生活的利刃刺进皮肉、心脏,湿淋淋的伤口泱泱淌血,病者自知无药可医。他双臂圈起,拢住自己的膝盖,在地上缩作一团。

      有些念头出现只需要一瞬间,付诸行动也只需要几秒钟。待到回过神来时,扔在砧板上那把刀已被握在手里,刀尖反射洒进室内的星点月光,透着刺目寒芒。

      不如让一切在这里结束好了。这之后再不会有劳累,再不会有疼痛,再不会有思念。

      锋利刀口划破腕骨处的皮肤,扎眼的暗红色顺延而出,贴着手臂拉长,似要引人去往再无忧愁的极乐之地。

      *

      覃深从梦中惊醒,轻轻一抹眼角才知道在梦里流了眼泪,洇湿了枕面。

      天还没亮,城市的夜里难见星星,黑漆漆的一片天,沉闷压抑。没办法再睡着,覃深极力甩开从梦里追到现实中的回忆,索性起床洗漱,开了客厅里的落地台灯,坐在猫窝前静静盯着崽崽睡觉。

      顾江桥循着正常作息醒来,见覃深一早在客厅里很是吃了一惊。

      “睡得好吗?没有感觉要感冒吧?”覃深轻柔地笑了笑。

      “啊,挺好的。”顾江桥眨眨眼,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开口前还是忍住了,除了回答覃深的问题,一句多余的也没有。

      其实是想问问覃深为什么起那么早,还显然是没能休息好的状态,眼睛看起来也没几分神采,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

      可就在要将关切询问的话说出口之际,斟酌后的放弃飘上来压倒了靠近的意图,覃深盘腿坐在那儿,不像是有话想和他说,问了也白问。

      也许是和崽崽生病有关吧。

      他当做无事发生,洗漱后准备早餐,吃完后背着包出门去学校。出发前他照常向覃深交待行程:“我今晚会晚点回来,你忙完早点休息,不用管我。”

      覃深只答“嗯”一个字,依然魂不守舍地沉在自己的思考里,发着呆。

      顾江桥发动车子时想,虽然不知道覃深在考虑什么事,虽然暂时也不准备干扰覃深沉浸在个人世界的状况……可他不能由覃深一直这样,心神不宁过了头,也是会出大事的。

      晚饭后,顾江桥紧赶着做完了教授分下来的工作,收拾东西提前走,说:“我忙完了,有事先走,大家继续加油。”

      办公室里有不少还需继续坚守奋斗的,羡慕声哀嚎声连连,杨飞扬抱着头沉痛道:“为什么每回他都能这么快,老天爷分配智商的时候怎么偏心到这个地步啊……”

      小师妹看着顾江桥的背影,似有所指,微笑着说:“飞扬师兄,如果娇娇姐等着你去找他,你的工作效率说不准就能与顾师兄比肩!”

      杨飞扬大叹有理,埋首继续工作。

      顾江桥没把车开回家,因为顾及车长时间停在店门口会挡住生意一说,他一直把车停在学校的停车场。

      这个说法还是杨飞扬告诉他的,知道他要搬到酒馆楼上以后,杨飞扬神神叨叨地说:“你可别把车停人家门口挡财运,小心覃老板和你急。”

      覃深会不会信这一说顾江桥不知道,总之他是相信了。

      步行回到家还不到八点,酒馆早早关门,栅栏门上孤零零地挂着“今日休息”的木牌,二楼墙外的“沿河酒馆”四字招牌没点亮,空气凄凄寥寥。

      顾江桥猜测覃深大概因为什么而早早睡下,开门、上楼的动作小心翼翼,到了二楼一片漆黑,走近了才发现覃深缩在沙发上,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护住蜷在他小腹处的崽崽不掉下沙发。

      一人一猫就这样赖着沙发睡着了,顾江桥无奈却宠溺地摇头笑了,俯身要抱走崽崽,却在覃深身上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味。

      果然,矮桌上有两个被捏瘪的易拉罐,一站一躺,啤酒罐里剩余酒液的香气微乎其微,不仔细凑近了闻也难以发觉。

      顾江桥把崽崽送到猫窝里,回身再来抱覃深。他抄起覃深的背部和腿弯,将人稳稳搂在怀里,动作轻缓,不愿惊醒梦中人。

      然而他刚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覃深拧着眉毛迟缓地掀开眼皮,半醒不醒眼神迷离,歪着头像是确认了一下面前这人的身份,之后便闭上眼,双手绕到顾江桥的后颈扣住,吊在他怀里,还蹭了蹭他的下巴。

      覃深口中还喃喃提醒:“顾江桥,抱紧一点,我要掉地上了。”

      顾江桥如梦方醒,兜住覃深的手臂紧了紧,默默无言把人送进了房间。

      覃深的后背才触碰到床单,就像故意掐准时机睁开眼,坐起来,拉住意欲起身离开的顾江桥的衣摆,微有停顿,问:“你想一起睡吗?”

      顾江桥这一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夜空无星点,覃深卧室下降的天花板上所开的那扇窗存在感极低,顾江桥只能依靠肉眼所见做出绝对下意识的判断。

      人类肉眼的夜视能力本极其微弱,可此时在顾江桥的眼里,他却能清楚看到,覃深睁着眼与他对视,视线清明,不闪不避,不像被酒精蒙蔽神经的莽撞,相反很是坦然。

      “等等,”顾江桥决定要给覃深一个再次确认以及反悔的机会,“深哥,你是不是喝醉了?”

      “啊——”覃深拉长了音调,侧头低低笑了起来,回答,“那是奶啤,饮料怎么能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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