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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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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你手那个纹身绝了!这组照片现在网络投票人气很高,拿奖指日可待啊,我得请你喝酒!】
顾江桥收到张偲信息的时候正好刚从图书馆出来。乍暖还寒,他被冷风吹红了鼻头,敲键盘回信息。
【提前祝贺!请喝酒就不必了,不用客气。】
张偲几乎是秒回。
【那怎么行?你这么大的一份人情我可不能干欠着,这酒我请定了!】
顾江桥站在路边,认命地先扣上大衣外套,这一会儿功夫,再打开手机,张偲又发来了几条。
【好歹咱们也是高中时期的隔壁班老同学,就算是一起喝个酒呢。】
【正好,上次覃深和我说有空可以过去玩,你去见见他呗,这周四晚上八点,怎么样?】
沿河酒馆。
气温骤降的不寻常四月天,顾江桥在风中愣着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脸被吹僵了,他都没决定好。
去的话,据网上帖子所说,覃深男朋友工作日晚上都在,顾江桥暂时还接受不了。
不去的话,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机会呢……
聊天框的沉寂让张偲醒悟,怕自己招了人心烦,赶紧发了好几条消息找补。
【没事,你要是最近忙就下回再说。】
【之后再约都可以哈哈。】
张偲三言两语就要撤销提议。
顾江桥心道,机不可失,有了和张偲喝酒的幌子,假装偶遇的久别重逢,也算给了自己最后一点体面。
【我有时间,周四挺好的。不见不散。】
顾江桥在心中一字一顿默念一遍,不见不散。
周四下午,杨飞扬从篮球场挥洒汗水过后回寝室,舒服洗一个热水澡,颇惬意地躺上了床休息。
然而,顾江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反常态地,将衣服翻出来铺在床上。
“飞扬,你帮我看看,哪一身比较合适?”
瞌睡虫正一点点吞噬意识,杨飞扬勉强睁开眼瞄了下,敷衍地回答:“都挺好,你这么帅,穿什么都好看。”
顾江桥强调:“说具体点,我的意思是,哪一套看起来……最阳光?”
顾江桥的衣柜里最多的就是休闲款的衬衣和西装裤,日常穿搭相对随意,但胜在一张脸稳定发挥,拉高整体水准。
穿衣风格和阳光倒是搭不上边。
杨飞扬被顾江桥这一问给问懵了,翻了个身面对着自己这位突然在意起形象来的室友,不理解道:“你也不是走那条路线的啊,怎么个阳光法?别想太多,随便换哪一身都挺帅的,信我,干嘛纠结阳光不阳光啊……”
顾江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向杨飞扬解释其中缘由。
总不能说是专门为迎合某个人的取向吧……
最后挑了白衬衣加阔腿的黑色西装裤,顾江桥自认为中规中矩。
张偲和他约在校门口碰头,远远看见他就笑弯了腰。
“看到顾同学打扮过后来赴约,我实在是太荣幸了。”
顾江桥一脸坦然,说:“我们走吧。”
“我提前订了座位,”张偲在进店前才想起来告诉顾江桥,“覃深一听我要答谢大恩人,说指定给我留个好位置。”
顾江桥沉默着点头。
“他还不知道你要去呢,所以说,待会儿见了面,你哥俩要是有什么衷肠别当我面哭诉啊,我腻歪……”张偲只以为,顾江桥不找覃深单纯是因为覃深搬家后两人逐渐疏远了,是太久没联系的尴尬。
顾江桥心中苦笑,他和覃深有什么可以说的?
阔别多年的旧友,久别重逢的兄弟,再次遇见的邻居……无论选择其中哪一种身份,他都可以泰然面对覃深,与之相谈甚欢。
但他不是,不止是。
所以,他都不奢望今晚能和覃深心平气和地聊上天。
只想着,可以面对面地仔细看上一眼,看清楚七年后的覃深变得如何,有没有长高,头发有多长,是圆润了还是消瘦了……
或许可以的话,再看看,自己的身影印在覃深的眼睛里。
走进酒馆,店里木质装修为主,灯光不太亮却温暖柔和,氤氲着满室温馨。开放式厨房的设计方便客人直观食物制作过程,也方便了不少人对食物制作者的关心。
一只猫窝在吧台上的针织软垫上,懒洋洋地舔毛,由着客人拍照。
方才进门前看外面街上没有排队等待的顾客,但店里几乎坐满了,留了靠吧台最近的一张小桌子。
“覃深!我带人过来啦!”
覃深刚做好一道菜在洗手,听见张偲声音,转身为了打个招呼。他从没想象过,会在这种场景下和顾江桥重逢。
覃深移不开眼神,没有料想中也许会出现的逃避和闪躲,不得不对视,也终于对视。
顾江桥一时间哑然。
覃深这些年似乎没有长高多少,头发倒是留长很多。很瘦很瘦,一个料理食物的人,却喂不胖自己一星半点。
十七八岁,那时候容易打理的硬茬毛寸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柔软蓬松的遮耳短发,刘海落在眼睫毛上端,扫来扫去挠痒了不知谁的心窝。
他记忆里的覃深被打碎了,在瞬间重塑成眼前的这一个,更柔软,更好看,更符合他心中所爱人的每一条标准。
他只会爱一个人,覃深本身就是全部标准。
客人的催促结束了两人无言中纠缠的眼神,覃深应了一句“很快就好”,埋头于案板工作。
张偲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异样气氛的样子,拉了拉顾江桥的衣服,扯着他坐下。
“等会儿再叫覃深来聊聊吧,先让他忙完。”
顾江桥神色复杂,答了好。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店里唯一的服务生上过了别桌的酒,得空才过来点单。
顾江桥迅速地将这人上下扫视一遍。
的确很高,也的确很开朗爱笑讨人喜欢。他说不出什么错。
有这样一个人在覃深身边,哪里还能有他的位置?
“先来两扎啤酒,下酒菜的话……问你们老板,看看他推荐。”张偲很快决定。
男孩儿很快端上桌啤酒,脸上的笑比起之前要更大更明朗,热情地说:“深哥和我说了,今晚这个位置特意留给他的老朋友。你放心,在这里喝个痛快,深哥的厨艺也绝不会让你带来的新朋友失望。”
深哥。
新朋友。
顾江桥原本还轻轻地靠在椅背上,听完这男孩儿的话,立刻坐直了。
他手指握上玻璃杯把手,使了一点力气,杯子里金黄色的液体慢慢地晃悠起来,就好像这一刻他的内心。
外表看起来只是泛着浅浅涟漪,实则积蓄着惊涛骇浪的气势。
他顷刻间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一件事。
“痛快痛快!”张偲扯着嘴笑起来,“覃深真是做梦都该笑醒了,招了你这么一个会说话又贴心的小伙儿,多好啊!”
男孩儿本来想说些什么,有客人吃完要结账,他只得离开。
张偲夸完人还意犹未尽:“覃深上次和我说他店里有个刚成年的小孩儿,应该就是他,真好,我十八岁时一定也是这么……”
顾江桥歪着头,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啤酒,好几杯下去,他表面仍是一副冷静自持模样,眼神里却影影绰绰缀着不易觉察的愠怒。
不一会儿功夫,男孩儿回来了,还带来了几道小菜。
酸辣刀拍黄瓜,小葱拌豆腐,香酥炸小鱼,酱牛肉,几盘子上桌,各种鲜艳颜色晃进眼里,要给这个平淡的夜晚增添极其简单的快乐。
“深哥说这些你们先吃着,后边他再继续做点别的。或者你们想吃什么?深哥都会做,他做菜特别好吃!”
提起覃深,男孩儿的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行行行,让你老板别操心我们了,有什么需要再找你……你觉得呢,顾江桥?”
顾江桥没回话。
张偲不被搭理,尴尬地打了个哈哈,继续和男孩儿说话:“唉没事,他的潜台词就是没什么意见……”
顾江桥慢了半拍,不过是因为在想他恍然清醒过来的事。
覃深对自己千般好万般好,不是因为他是顾江桥,只是因为当时的他是“弟弟”,他有责任感,是个好哥哥。
而世界上可以做覃深弟弟的人千千万,他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以前有他,现在是这个男孩儿,之后说不定也还有别人。
没有人胆敢笃定地说出他是谁的唯一,除非有人愿意给他底气。
要遇到这个“有人”,或许能够依靠主动追寻,或许只能等待“缘分天注定”。
而很残酷的是,顾江桥没有那个幸运。
“啊——大强,你来一下……”
厨房那边骤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覃深急促的一声呼喊,男孩儿听见声音,扔下还在一边和他说话的张偲,飞快跑去了厨房。
顾江桥总算从沉思中挣开来。
拖长了声音,尾调上扬,最后一个音节在顾江桥的耳朵里萦绕不散,百转千回的同样还有他想象中的某个画面——
覃深紧锁着眉头,眼眶湿润,楚楚可怜。
顾江桥往厨房里看过去。
人的一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太多,可他此刻唯独只看得到那两人站在一块的背影。
覃深的半边身体都被那个高大年轻的男孩遮住了,身影交错,很像是一个被拥在怀里的姿势。
他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机会。
“嘿!顾江桥?你干嘛呢?”张偲实在没搞懂这晚顾江桥到底在想什么,一直在神游。
过于沉默,过于冷静,过于奇怪。
顾江桥怔然回神,跟着张偲眼神低头,看到了自己碗碟中的一片狼藉。
筷子碾碎了豆腐,碎糊了的豆腐浸泡在艳红的辣子油中,筷尖挑溅起的油点挂在白瓷碗壁上,红与白紧紧相贴,彻底交融渗透,动人心魄,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