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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   七日后,一渔民捕鱼时无意间打捞出端午那日的龙舟残骸,紧接着二十几具尸体陆续被周遭的其他渔民发现,而怪异的是,虽死者表象为溺死,可在颚下三寸处却有一点明显的透红,就仿佛灵识于这一点被吸出,诡异非常,更有人言,这二十几具尸身竟都未腐烂,就宛如溺死不过一两日的模样……一时间谣言四起,江州城人人自危。
      “早间我去看过尸体,也同砚卿分析了其中一二,那看模样……人,只怕是做不来的。”生意惨淡的茶寮里,瑶光与复可染盘腿对坐着,皆是无心欣赏琴女们弹奏的清越曲调,银色的月辉洒进白瓷杯里,微微一摇,月便碎了。瑶光抿下一口茶,调子似心疼又似叹息:“这二十多条人命,朝廷若是怪罪下来,我怕砚卿他……”
      “难得一次看你这样上心,”复可染勾唇一笑,“那个白砚卿,看来就是你的劫数没错了。”
      “何止是劫数,简直是劫难。”瑶光迷离般晃晃瓷杯,“表面温文有礼进退知据,实则软硬不吃,到现在……他都不肯让我碰一下。哪像你那主动的狐狸,或者乖顺听话的蛟螭。”
      “主动?呵,”复可染唇角一牵,小狐狸主动倒是主动过的,只不过,自打兰漪出现后,就变得让人陌生了而已。这妒忌,果然是一把伤人伤己的利刃。可自己原就是放荡惯了,要这般收心,又谈何容易。
      只不知从几何时起,这饮茶,也似了饮酒。
      “是你自己惹那狐狸生气了吧?”瑶光唏嘘一声:“现在又对那蛟螭如此无微不至,我若是那狐狸,我也不原谅你。”
      “可你不是他。”
      “可我了解你。”默契般的对答,却是凭添了几分怅然。瑶光认真的凝上他的眼,“你这个人,真的很难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一个人身上,这样缺乏安全感的你,其实才是最容易受伤害的那个吧。你对他越好,难道不是因为你越害怕他真的做出那样的事么?只是……恐怕你我都要猜错了,今天我去仔细看了那些尸体的致命部位,你猜,我看出什么了?”
      “不是说颚下三寸那一点透红么?”
      “呵,看来还是带你去亲自瞧瞧会有趣的多。不过事先说好了,待会儿遇见砚卿,你可要说你是我的表弟。”
      “表弟?瑶光,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居然现在才发现到这个时候你都不忘要占我便宜。”
      “这种话,你也就敢当着我的面说说。”
      “自然,不让你家砚卿看见吃醋怎么办。哦,不对,我好像忘了,瑶光星君你目前还是单相思状态……”

      深夜。
      西天凸月渐盈,白府的寻幽小筑内。
      “你这是干什么?”
      “深夜造访,总得拿出点诚意不是?”瑶光拍拍衣间的尘土,颇为自得的将刚摘下的一朵白睡莲以法力催了开,“这花一到晚间就闭了,还真是有点麻烦。”
      “盗他最宝贝的花讨好他,你这人还真是——霸道。”复可染白他一眼,“看你这模样……是故意的吧?”
      “不然怎么让他记得我?”瑶光一挑眉,简直觉得自己说的在理极了,随即又作一副捶胸顿足样:“我的砚卿啊,就是天生一副忧国忧民的命。”
      素雅洁净的庐室内,一个若淡墨般的人影临窗而立,风拂竹帘,一缕浅香便幽幽萦了进来,白砚卿深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这般月下烛里,真真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可有人就是存心的要煞上一煞这如斯美景。
      “砚卿。”也不管那人愿意不愿意,总之先抱上手再说,“喜欢么?”揽腰硬环上,白砚卿还未来及挣脱,瑶光的指间变戏法似的一展,一朵含着露珠的白睡莲就是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看着自己煞费心机养的睡莲就这样被人掐断了玩弄于掌间,白砚卿不禁是气白了脸,秀眉一敛,道:“白日里的事我很感谢你,只是你我都是男人,所以请不要这样。” 袖袍一挥,答的坦坦荡荡,这般风姿气度,即便在天界,也全不落下乘。“这位是?”目光丝毫不为瑶光流连,旋即落在身后这位俊逸非常,却又见怪不怪的复可染的脸上。
      “在下瑶光的表弟,复可染,特来协助白知府调查龙舟疑案一事。”弯腰一揖,复可染可算笑的一脸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既是这样,”白砚卿稍加思虑,“死者已矣,为恤民情,近日府衙会通知死者的家属前来认尸,所以……只好请复公子今晚一定好生辨一辨。”
      “在下定当尽力。”

      虽说身为江州太守的白砚卿也是住在府衙内,可从他的寻幽小筑到府衙的停尸间却是需要经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的回廊。暗夜里的府衙曲折徘徊,加之这位新上任的白知府又尚简朴,才任职就是遣散了府邸大部分的家丁,故而府衙一到晚间便是人气熹微,更有甚者,就连最基本的灯笼都只是隔着老长的距离才挂得那么一盏,夜风里幽昧的晃着,反倒是添了几分森然。
      临近了停尸间,只觉一阵阵没来由的穿堂风自鞋底沙沙溜过,仿佛一声声呜咽的鬼泣。白砚卿倒是一副仿佛没听见没看见的模样,一路走着,只除了说,怪力乱神,还望复公子不要在意才好,再不然就是正色的解释:这停尸间是位于府衙最北面的地下室内,座南朝北,有利于尸身保持相对的干燥。
      他还真是冷静,瑶光不由的耸耸肩。
      堪推门,便闻的一股尸体特有的恶臭。阴暗的地下室内,二十几具裹着粗麻布的尸体如同一行馊了的被人遗弃的冰冷馒头块,让人心情一下子抑郁了到极点。七天前,他们鲜活的面容还曾在人群的注视下不自然的笑过,然……
      也许,于仙家而言,这眨眨眼功夫,就是多少百年已过。可是,于凡世生存的人,这短短的几十年,便已是了一生,而他们的一生,却于一次意外,终尽。
      这就是凡世所谓无常的世事么?
      因为短暂,所以可贵,因为可贵,所以珍惜。
      本以为,几千年的修行早应淡漠了这份情感,可,当有朝一日再一次亲眼目睹这死亡,才发现这份触目惊心,是早已深植骨底。复可染余光看一眼身边的垂立的瑶光,竟也同自己一般的容色肃穆,原这份对生命的理解以及对死亡的尊重,身为仙家的他们,到底还是一样。

      好容易收敛心情,复可染一行人才缓慢的揭开那一层层的裹尸布。虽说这些尸体已在湖中浸泡了长达七日之久,可奇怪的是都未见陈腐的迹象,尸身倒是皆青紫肿胀,偶见未闭眼者,内中眼球结膜充血,口鼻内除未散去的部分白沫外、便是一些诸如泥沙等的杂物。而死者表情多为狰狞,应是在短时间内遇到极可怖之事而来不及应对所致。
      不过,这未见陈腐,却分明是被吸尽了精气所致。碍于白砚卿在场,瑶光只得对之含糊其辞,而相比较下,复可染倒是对那颚下三寸处的一点透红感兴趣的多。
      色泽上有些似女人惯点的朱砂,却是红的更凌厉,大小约为成年人小指甲盖的一半,正圆形,仔细看,还有向上凸起的痕迹。就仿佛,灵识自这一点被生生抽离出,继而生命就这样变成了一具再不可思想的尸体。
      “像么?”瑶光打断他的思路。
      “像什么?”蹲在复可染身边的白砚卿奇怪看了他一眼。
      “怪力乱神啊,说了你也不信的。”这个角度看上去,砚卿扬起脸,秀眉微微蹙着,淡粉色的唇有意无意开合,他这般模样,还真有种别开生面的任君采撷之感。可是,为何在这种情景下自己都会不自觉的往下联想着更为香艳的画面,难道自己真的已经好色到这种程度了么?瑶光强定了定心神,微微笑道:“我就说砚卿小时候一定不喜欢读神话故事,异物志上不是有载么,说洪荒始分,东海蓬莱仙岛曾现一神器,人不见实形,远观之若星河华耀,正中隐一芒甚微昧,其色如玉髓深紫者,幽淡柔静,谓之星晷。凡人中星晷者,伤处留一点透红,艳极,四海之内,非神仙不可救……”
      “那么,仵作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复可染右手支着下巴,似会意般看瑶光一眼,打断他的话。
      “如你所见,死者们的肺部吸入大量湖水和藻类,瞳孔放大,眼角膜上有出血现象,耳膜也因水压造成破裂引起出血;仵作们最后得出结论:溺死。”
      “然后这诡异的红点和这未见腐烂的尸身,就权当没看见是么?”
      “官府有责任给民众以合理的解释,”白砚卿挑眉,有意无意瞥一眼瑶光:“而不是依靠鬼神之说,妄自菲薄。”
      “我明白了。”复可染起身,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身后的白砚卿,转身一揖:“这件事,请恕复某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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