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朝安》时覆

6、第六章

　　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灯火阑珊现河汉，芳华易逝日如梭。
　　含笑坊内昏黄的烛光看不清每个人的脸，唯有正中央的光线分外充足。
　　风掣红绸微微抖动，台上牡丹舞姿翩若惊鸿，幕后苔花所奏丝竹之乐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叶韶仪缓慢向暗处角落中人挪步，她在犹豫是否要冒名顶替兰花姑娘去陪客。
　　此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找到仲父，可现如今她难道要用自己的清白去赌？抑或是说只有陪客这一条路可走吗？万一他今天就没来呢？
　　她拿不准主意，这不在统筹范围内，而且代价太大，后果她担心自己承担不起。
　　若是寻到人了，她身着男装则反被参一军，恐怕仲父还会不认她这个“侄子”。
　　叶韶仪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走到貌似文人君子的少年身侧，她在心中为自己觅遁词：我只是碰巧听闻仲父在此，思念之至，而且盘缠被土匪抢了，急着寻仲父，不懂规矩就横冲直撞进来了。

　　陆缜淮垂眸凝视掌中酒杯，余光中纤细的身影徐徐变大，他转过头缓缓眯起眼打探那人，原本不确定的答案在看见面纱后，愈加坚定起来。
　　叶韶仪离客人好些距离才坐下，她怀揣紧张的心给他斟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听着潺潺流水的声音，她祈祷时间再慢点。
　　她默默低下头，柔嫩的素手颤颤巍巍，她轻轻将紫砂茶杯推过，面纱下微微翘起的唇珠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准备。
　　见她斟茶手法娴熟，陪客怯生生的模样，陆缜淮很难将舞姬和眼前人联系起来，而那日的菡萏清香他也没再她身上闻道过第二次。
　　陆缜淮骨节分明的手指搁置在下巴上，他蹙眉思忖：能跟萧家交好的门户不多，杨家算，曹家也算，但杨家三代单传都是儿子，曹家女儿也没有年纪相仿的。
　　萧大夫人上月举办的春日赏花宴声势浩大，百姓闲茶淡饭后谈论是在给萧荆找一门婚事，他远在豫州都有所耳闻，但当时她也不在久安。
　　若是青梅竹马，即使他猜不到，那萧大夫人怎会不知？
　　谜团太多太杂，陆缜淮捉摸不透，等他回过神来时，身侧娇俏女郎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远处。
　　随后，叶韶仪起身大步流星向阁楼上中年男人走去，她不确定但是只能赌一次。

　　叶德香玉在怀，笑意盈盈，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与怀中人耳语厮磨：“莲儿，等我攒够钱就娶你为妻，纵享天伦之乐...”
　　睡莲心中跟吃了蜜一样甜，她紧紧依偎在男人宽大的怀抱中，羞赧地别过头嘟囔：“你每日都来含笑坊，哪有心思赚钱？”
　　原本躲在梁后偷懒小憩的兰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她对着二人翻了一个大白眼，大声嚷嚷道：“大叔你有完没完！都说了好几个月了吧？也没见你给姐姐拿一两银子出来，再说你那么老了，怎么可能没妻子！”
　　叶德气急败坏，立马反驳：“我对莲儿一心一意，天地可鉴！你个死丫头在这乱说什么！”
　　“诶呀”，叶韶仪匆匆赶来，闻言她猜到事情的大概，旋即佯装摔倒挤出两滴清泪，“姝儿可算找到你了，寻你姝儿寻得好苦...”
　　叶德原本想不认，但偏偏卡在这个节骨眼，难保睡莲会信，他扶起叶韶仪试探性地问道：“侄女啊！寻我？何事？”
　　霎时，叶韶仪变了脸色，她双眸通红，像是只受欺负的小白兔，“说来还是我命苦，路上遇见土匪，生生被抢了盘缠，现在腿坏摔了，姝儿实在是走投无路...”
　　她双唇抿成一条黑线，连连上下打量睡莲，欲言又止的摸样让叶德汗流浃背。
　　叶德从囊中取出一两银子给叶韶仪，见她收了也不肯挪步，只好再加几两，最后耐不过她，将整个囊袋都交给她。
　　叶韶仪勾唇微哂，转身飞快离去，“谢谢仲父。”
　　睡莲不满地嘟囔道：“那可是我的赎身钱！”
　　兰花看破全局，一语道破：“侄女都那么大了，他孩子也差不多了，姐姐你...”
　　“啪——”
　　一巴掌重重地甩在兰花的脸上，睡莲露出嫉恶如仇的表情，姣好的面容因愤懑而狰狞扭曲，“闭嘴！我看你是嫉妒我们感情好，没人娶你才挑拨离间吧！”
　　言毕，睡莲额心仿佛被十年前的回忆击中，她把她捡回来，她现在却顶撞她，孤身离去。

　　含笑坊外繁星似烛，寒风萧瑟，赵昧见兰花哭着准备跑出去赶忙拦住，她边打哈欠，边骂道：“哭什么哭啊？！吵死了！还不赶快滚回去。”
　　“我今天就是要走”，兰花掏出多年来的积蓄，“我自己给自己赎身，十两银子绰绰有余了。”
　　赵昧伸手就要抢，她坐地起价：“哟！你还敢藏钱？行，想赎身走，二十两给我。”
　　兰花忿恚，她将仅剩的银子死死守在怀中，“你的脸皮怎么不拿去修筑城墙啊！”
　　叶韶仪霸气将沉甸甸的布袋子丢到赵昧手中，拉起小兰花的手扬声道：“我替她赎身。”
　　随即二人趁赵昧低头打开钱袋之际逃跑，而布袋中理所当然的赎身钱成了石子。

　　等赵昧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以后，两人早已不知所踪，她自认倒霉，骂骂咧咧地走进含笑坊：“叫她陪客她甩脸色，死丫头竟然还敢逃！逃出去谁又会要她，就等着被狼咬死吧！”
　　一抬头，阁楼上叶德正和睡莲卿卿我我，赵昧想起睡莲这个花魁的赎身钱顿时舒心不少，她满是油光的脸上挤出个邪魅的笑容，大步迈向叶德。
　　“害！我以为是谁呢”，赵昧出声叹了口气，“叶公子这几日不来，可苦了我们睡莲天天以泪洗面，陪客的时候有些人还想占她便宜呢！要不是我护着，你现在可见不到如花似玉的美人了。”
　　叶德点头附和：“多谢赵坊主照拂，以后睡莲跟了我肯定吃香喝辣，也少不了赵坊主您的好处呀。”
　　赵昧心知肚明叶德此言半真半假，客套过后她直接开门见山问：“哪有，应该的！不知叶公子准备何时把睡莲娶回家呀？我还等着吃喜酒呢！”
　　睡莲羞涩地低下头嘟囔：“赵姐姐别这样...”
　　叶德含糊不清，他点头哈腰的摸样尽收陆缜淮眼底，对此他觉得甚是谄媚恶心。

　　她先是出现在豫州，再是不辞辛苦到久安，难道真只是为了寻亲？
　　若真如此，为何萧荆不曾暗地相助心上人？
　　而且寻的亲竟然是叶德，那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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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选自牛希济《生查子》
拖了好久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