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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

  •   “想让我救他们,可以,但事情完成之后,你的灵魂必须归我”

      沈均庭记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概有多久,七百年了吧

      从七百年前,他和傅玉签订契约之后,就一直兢兢业业地当好傅玉的狗,昔日天之骄子的一身傲骨浑然不存,他自问没有半分怠慢。

      以灵魂形式随从在傅玉身边,傅玉让他往东他就往东,傅玉让他端水他就端水,傅玉让他去抓人他就抓人,跟在他身后,形影不离,是他最忠诚好用的一条狗,其他人看见颔首低眉的他,压根不会联想到昔日张扬肆意的天之骄子。

      那个一剑惊天下的白衣少年。

      他也确实不再是什么天之骄子了

      现在坊间该怎么流传他呢?

      十恶不赦,众叛亲离,犯下血腥杀戮,所做之事令人发指的大恶人?

      沈均庭垂眸思索着,他很少说话,或者说,傅玉不需要他说话,连他在帮他做事时多问几句问题,都会被他不耐烦地打断,灌入神识,粗暴强硬的塞给他。

      神识侵入自己灵魂的滋味不好受,在其他人眼里,都能称得上是审讯酷刑了,更何况,是傅玉这种粗暴强大的恶鬼神识,仿佛有上千把刀同时在他灵魂上凌迟。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

      沉默地等那阵疼劲过去之后,再沉默地离开。

      他原本以为他以后都要这样,直到他最后一丝灵魂之力弥散。

      但傅玉死了。

      那个强大到,可以以一己之力,拯救整个世界的人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死法,甚至不知道他的尸体在哪里。

      他的魂灯没有任何预兆地灭在那个夜晚,本命剑随之粉碎。

      他体内被傅玉灌入的功力渐渐消散。

      他起初是不信的,以为是傅玉找到了什么可以干扰魂灯的法器,或者又在布一场什么大局。

      可在他上千次上万次使用勾魂器,终于勾出了傅玉一丝虚弱的残魂之后,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傅玉死了。

      契约的一方死亡,契约也就自然消失。

      傅玉死了。

      他终于不用再当他的一条狗,不用时刻跟在他后面,不用日日承受被灌入神识的痛楚,不用日日担惊受怕。

      傅玉死了。

      他自由了,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去人间,去魔界,去……修真界。

      沈均庭的表情,从茫然,到镇定,到欣喜,到狂喜,最后定格在了狰狞。

      他想笑出声音,可发出来的只有堵在喉咙间,不上不下的“嗬嗬”声

      他突然感觉脸上划过一丝水痕,用手轻轻拂去,眼睛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又落下了一颗水珠。

      他哭了?他为什么哭?他不应该高兴吗?

      傅玉死了,他自由了啊,他可以去……

      他能去哪儿呢?他没有□□,没有名字,不会说话,没有功力,天下尽是他的骂名。

      他能去哪呢。

      沈均庭脱力地躺在冰冷的玉砖上。

      傅玉死后,他的手下走的走,散的散,少有几个留下来,争夺他藏在殿内的宝物。

      只有沈均庭一个人愣愣地站在殿口,一站便是半个月,站到寻找宝物的人都走了,他还在那里站着。

      其他人不是没见过他,因为他除了去做傅玉的任务,其他时候都跟在傅玉身后。

      但他们不会去管他。

      不会去管傅玉身后一条沉默寡言的狗。

      他以前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就是遵守与傅玉的约定。

      那他现在呢?他现在去干什么?

      七百年的时间,让他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

      他以前只知道听傅玉的话,傅玉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去做。

      他原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不会有他自己想做,能做的事情了。

      灵魂不需要进食,不需要睡眠。

      他以前每天晚上都站在傅玉的门口,为他守着,正如今日。

      他又站了一个月。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带着一丝期盼。

      在等谁呢?

      他不敢去想,觉得自己快要疯掉。

      一年

      两年

      三年

      他始终站在殿口。有外敌来探情况的时候,他就迅速的躲在暗格之中。

      往日富丽堂皇的宫殿已经被破坏成一片废墟。

      他还在门口站着。

      一身白衣孤傲又执着,灵魂契约的牵制力消失,恍惚间又见到了以前惊才绝艳的圣尊风采。

      站到他仿佛觉得自己要融入周围。

      站到这片地方已经被人遗忘。

      他才恍恍惚惚的,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一片意识。

      原来他叫沈均庭啊。

      原来他曾经也是剑圣啊。

      原来他曾经也是万人之上,让人不敢仰视的圣尊啊。

      原来他也活过啊。

      原来他曾经也是有几个知心朋友的。

      原来他以前特别爱说话。

      原来他以前最怕痛了。

      原来他,

      他不是一直是傅玉的一条狗。

      他是沈均庭。

      沈均庭迈出了他这么多年的第一步,灵魂不会感到酸痛,他却莫名觉得迈出去的那条腿,酸的仿佛要在下一秒溶解掉。

      白色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扬起,金色花纹浮光闪烁。

      他先是僵硬的,试探地迈出了几次腿,然后再如幼子初学那般蹒跚,跌跌撞撞的走着。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身体越来越轻盈,在殿门口的方寸之地,来来回回地,来来回回地走,呼吸越来越急促,步子越来越流畅。

      衣衫翩跹,若流风回雪,当年的风采复得,青丝低垂,气质孤冷出尘。

      月色如霜,往日习惯性低着的头,此刻微微扬起,长袍层层掩盖之下,漏出一片雪白的脖颈,却让人生不起半分绮念。

      仿佛本不属于此方天地,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玷污了这云端的天山初雪。只有站在山脚下,遥远地望一眼,俯身跪拜,小心呼吸着冷烈刺骨的雪山寒风。

      那双眼睛,仍是化不开的,浓墨一般的沉。

      原来他叫沈均庭,以前修真界无人不识,一剑平洛川的圣尊。

      他慢慢摸上腰间,动作顿住片刻,缓缓地取出配剑。

      剑身通白如雪,有一个半手臂那么长,很漂亮,微微闪着寒光,极薄,却很漂亮,似它的主人般锋芒在内。

      沈均庭沉默地看了它一会,突然手腕使力,长袖翩飞,许久没被用过的剑,兴奋地发出一声剑鸣,寒气蕴绕在他身侧,一剑横扫,剑气如虹,所到之处,坚硬的瓦石应声而裂,本就残缺的宫殿,此时彻底成为废墟。

      沈均庭眼中终于露出了一点跃动的神色,亦是兴奋,亦是喜悦。

      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了好久。

      哪怕只有傅玉留下来的一点功力,他也可以一剑将如此庞大的宫殿扫平。

      他还有东西呢。有名字,有剑。

      这就够了。

      离宫殿远了,玉冠与剑身反射出了月光,他一头张扬黑发,步子肆意。

      他是沈均庭,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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