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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光生 ...

  •   第六章光生
      于神而言,人间的朝代更迭就在一眨眼之间,而于人,即使风云变化再迅速,也并非是一句“新帝即位”那么简单。
      “陛下虽为前朝公主,然而这皇室玉牒已然被毁。不知,这国朝之名,该如何是好?是沿用‘承吉’,还是另立新号,还需陛下定夺才是。”
      废帝还在牢里关着,连个正经称呼都没得,全是以“那人”为代,时局的促狭可见一斑。故而,在这一众臣子里,也只有老丞相敢出来说句话。
      “既然玉牒已毁,那便算是已经了断。孤本来所想,也非为再复旧朝,众卿想必清楚,不然也不会站在朝堂之上。”姞永寿自觉算是个好相与的人,其实也是个好相与的人,不知为何,群臣大都有些怕她。
      废帝走上了老路,骄奢淫逸,致使民生哗变。她走下荒山,借力而为,领兵起义,历经数战,无一败绩,成为新帝。虽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她并未严苛以待,对那些有建树的废帝之臣,更是给予了更是极大的尊重。
      若是为民,想为生民立命,自可留下,她当厚待。
      若是为名,一臣不侍二主,自可离去,她不追究。
      约莫三分之二的人留了下来,包括老丞相。
      然而,也就只有老丞相不那么怕她了,“那依陛下之见,新朝当以何为号?老臣也好吩咐下去。”

      是了,一旦定了国朝之号,一切都要改。从近在眼前的官服上的绣样,到远在天边的边城上的旗帜,从日常流通的钱币,到战士佩剑的铭文,统统要改,要去除一切废帝之朝的印记。
      她不过是说一句话的功夫,然而真到做起来,却是无数人、无数日夜,这么算下来,也称得上是“糜费”。
      姞永寿本非为了扬名立万而上这个帝座,如是,到底是哪一朝,于她而言,似乎也并不那么重要?虽然古来今来,历代新帝即位要改个吉利的好名号,以启新程。不过,即使他们都信这个,她却不相信。
      至少是不尽信。
      她更相信太羲。
      她和太羲有过约定,在太羲说了“好”之后,她也说了,若是神保佑她,定然会香火旺盛,万代绵延。
      她承诺过,她会是不同的。

      “大顺。”
      这正是废帝的年号,老丞相一愣,“陛下?”
      “沿用大顺即可。国朝之名有何可贵?贵在百姓得乐。用于更改名号的钱财,若是用于赈济,岂非比名号赢得更多?”见还有些臣属忍不住想要站出来劝阻,姞永寿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不必再议。
      “大顺很好,孤希望诸卿,众民,皆能大顺。”
      既然前无古人,那她便来做这个古今第一人。

      诚如姞永寿所愿,大顺王朝在她的治理下,沉疴渐除,风清气正,万物安宁,臣民皆享大顺。
      一如往日,散朝后,姞永寿回到她的寝宫。遣散了一众侍奉的女官,进入了墙后的密室。
      密室很大,却只放了一方神台,神台上供着一尊半人高的破碎的神像——刻的正是太羲。神像被塑造得极为传神,不仅衣裳样式别无二致,就连神态都十分肖似。
      将本该在神龛中的神像挪至其他地方,这是大不敬。但是姞永寿早多年就如此干了,按罪论处也不差今日。之前在神祠中时,大殿时常漏雨,她就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神像搬进了她当时的起居室。不得不说,好在这神像不是等身高的,不然可真是为难她。
      一如曾经的无数个日夜那样,她对着神像偶尔低声说着些什么,无关愿望或是怨言——就像阿岁此前那样,想到什么,便随口说来分享。
      高处不胜寒,帝座之侧,再无旁人。现在的她,比阿岁更寂寥。
      在道了晚安后,她亲吻破碎的神像。
      姞永寿在离去时,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就在此刻,太羲忽然现身降临,端坐在神台之上,也正好挡在了神像之前。
      “这里本是昔日躁帝藏娇之用,没成想,你竟用来存我的神像。”
      姞永寿久未见祂,犹以为在梦中,便含笑问道:“不好吗?”
      人靠衣装,华贵的面料与沉稳大气的配色,使得姞永寿整个人显得有些凛然而不可犯。然后唇边的一丝笑意,却又好似春天第一道从冬雪冰封下奔流而出的河流,焕然了整个天地。
      是为王者的温柔与风流。
      太羲虽非王臣,却也为之倾倒,她从神台上下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唇角,道:“你该多笑笑。”
      姞永寿这才骤然惊觉,她并非是身在梦中,于是仓忙收了笑意,“为民所计,要务繁多,无暇言笑。奉你神像在此,只是因为去荒山没有往日那般便利,离宫半晌都可能生变。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多有海涵。”
      太羲听她口吻如此疏离,佯装不悦道:“这时候倒是客气起来。前些时候你信誓旦旦说让我助你登位之时,倒也未曾说过这些敬语。”
      祂所说的之前,得是至少五六年前了。
      姞永寿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就是梦境。大抵,凡是有太羲出现的时刻,都可以算作是她的梦。于是她便也不再那般拘礼,直言道:“为天下之利而求神,与为一己私利而求神,自是不同。”
      “何为私利?”太羲对上她的目光,依旧是曾经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一副毫无心机的清纯模样。
      看向她的时候,和阿岁一样,带着虔敬,和……爱。
      姞永寿没有说话,却握住了祂的手。她灵活的手指轻而易举地穿插过祂的指缝。
      人间的帝王与天上的神灵,十指相扣。
      太羲霎时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也突然感到有些不快。
      “因这人间在你治下,繁荣昌盛,是以正圆了你的愿望,故而你才想起来谢我?”太羲未被握住的手指轻缓地游走到她的腰封内侧,勾出她衣袍系带的一角,捏在手里,颇为暧昧地问:“甚至于坦言‘私欲’?”
      “是。立于朝堂之上、万民之前,作为帝王,孤不应有私。但立于神前,我自是有私心。”姞永寿空着的那只手覆上太羲的手,缓缓地拉开了自己的系带,“我有所畏,有所求。”
      我畏此生短,我求长相见。
      太羲握着她的手,自然能听见她的心声,“所以你的愿望,其实就是我常在你身侧。”
      姞永寿手上的动作一顿,太羲能察觉出她的两只手都在微微战栗,只是她面上却不显,佯装游刃有余地问道:“到这时候,你还记着那个呢?”
      太羲笑着摇了摇头。罢了,在祂面前,她永远都是阿岁,也永远都可以是那个阿岁。
      世人不会让着她,世俗不会让着她,但是祂会让着她。
      “也可以不记得……”
      话音刚落,太羲的唇角,就获得了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
      “是。神知人心,古来无错。”姞永寿很久没做梦了,故而今入梦,她不想醒来。至于这梦她担不担得起,且先不想了。
      “哐”,腰封掉在地上,其上的玉佩发出了锵鸣之声。
      躺在软榻上时,姞永寿一边搂着祂的背,一边在祂耳侧调笑:“今我渎神之罪,大抵罪无可恕。”
      “两情相悦,何罪之有?”太羲温柔地拥吻着她,“况且我曾说过,我会全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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