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艋舺之Tonight》暗夜流樱

5、五

　　还是他们上山受训时坐过的那辆车，开车的人也还是一脸煞气的黑面——只是油门踩得更凶、车速更快。汽车在狭窄的巷弄里左拐右转，甩得两人东倒西歪。李志龙咬牙捂住肩膀，当着黑面他不想喊痛，但即使拿出所有的毅力忍耐也有些吃不消了。黑面从后视镜里扫他们一眼，问：“怎么两个人？蚊子呢？”

　　“被灰狼那混蛋带走啦，志龙也是被他的手下打伤的，”阿伯抢先回答。自从上了车、见到黑面，他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黑面的脸上煞气更重，但他没有继续往下问，只是道：“快到码头了。”

　　李志龙身体虽然难受，脑子还是清醒的，他抬头看向黑面：“你怎么找到我们？”

　　“有人给我呼机上留言，说你们在成都街一个地下诊所，要我去接应。我想到处乱撞不如试试，就自己开车过来。听警笛我就知道不妙，还好让我找到你们。”

　　“是谁留的言？”阿伯抱住前排的椅背，好不容易稳住身体。

　　“不知。”黑面摇头。

　　“怪事啊。”阿伯叹一声看向志龙，却发现对方表情有异——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黑面，瞳心里仿佛有火焰在烧。

　　“和尚和蚊子怎么受伤的？”

　　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黑面又接着问。

　　“和……和尚？”阿伯舌头打绊。

　　“和尚做过手术，医生说他没事了。好小子，我就知道他是你们里头最能扛的。”说起自己得意的徒弟，黑面紧绷的嘴角也忍不住松了松。

　　阿伯干咽一口唾沫——见李志龙不吭声，他也不敢接话。

　　“说啊，是谁做的？是不是文谦？！”

　　迟迟没有回答，黑面的脾气有些上来了。自Geta死后他一直苦寻证据，早就想找文谦报仇。这次灭口事件，他料定是文谦串通灰狼做的。

　　“我……我们不知道唉……赶到的时候蚊子跟和尚已经受伤了。”

　　说完阿伯忐忑的看一眼志龙，见对方仍旧阴沉着不说话，才勉强松一口气。他这人最经不起吓，一吓就胡说，编起谎话来连草稿都不打。但这一回他预感谎话编得不错——要让黑面知道Geta被杀的真相，和尚再死一百遍也不够看，角头一定会处以极刑。

　　无论多恨，兄弟一场还是会有感情，否则志龙早就实话实说了——阿伯心想。看到志龙一刀一刀捅进和尚的身体，他吓得心惊肉跳，之后就整夜的发噩梦，梦见和尚还有文谦追杀自己。现在听说和尚没死，心底竟像一块石头落地，说不清的感觉。

　　黑面有些失望，但旋即安慰两人：“这仇我一定会报。你们不用想太多，去菲律宾避一避养好身体再说。”

　　“船是你安排的吗？”沉默许久的李志龙终于开口。

　　“是和尚安排好的。船家跟了Geta大仔十几年，很可靠。”

　　“真的有船？”

　　阿伯瞪大了眼睛，他脑子里还回响着蚊子的话：“今晚没有船，只有局，我们不可能到得了菲律宾。”但是——

　　漆黑的河港，横七竖八泊满了货船。黑面让志龙和阿伯待在车里，自己下去和船家接头。过一会儿他点着烟回来，招呼他们下车。

　　“你们行李都丢了吧？和尚给你们准备了很多日用的东西，都在船上，一路应该够用了。”

　　说着他又扶志龙下车，这么多年跟随Geta，他早就把这帮在剥皮寮胡闹的小子当亲仔看了，教他们拳脚，也替他们挡祸。现在送志龙出海他心里不好受，暗想要是能找到证据报仇、除掉文谦，这些孩子又哪用背井离乡受苦呢？

　　“Geta大仔的尺二带着防身吧。”

　　临上船，黑面从裤腰里拔出短刀。

　　李志龙掩不住诧异，他还记得刺伤和尚后他把刀掉在了大街上。

　　黑面拍拍他的胳膊：“这把刀我认得，所以警方封街之前我就收了起来。不知是谁从剥皮寮拿出来，我想还是交给你最合适，比供在灵堂里有用。”

　　“大仔……”李志龙不觉红了眼，嘴唇有些发抖。

　　黑面的脸上闪过一点笑，他很久没听志龙叫他大仔了。志龙和Geta实在不像，像阿母关明霞更多，有着俊美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但这个男孩骨子里始终流的是Geta的血，失去了荫庇的太子爷总有一天会成长为男子汉的——这一点黑面从不怀疑。

　　“走吧，保重。你妈那边我会顾着。”

　　黑面踢踢船舷，示意船家开船。引擎响起来，船身慢慢退后滑入河道。李志龙站在船头，注视着岸边一明一灭的火星，还有那张逐渐模糊的中年人的面孔。

　　真的就这么离开吗？

　　他在找说服自己的理由。

　　“砰”的一声枪响，黑面晃了一下。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

　　“啊啊！！！”

　　李志龙嘶吼着往前却被阿伯扑倒在甲板上。

　　“快！快加速！”

　　阿伯大喊。

　　水花飞溅在身上，也不知是螺旋桨搅动还是子弹激射，阿伯根本不敢睁眼，只是死死压住身下的志龙。不知过了多久，枪声渐渐平息，他终于长舒一口气瘫倒一旁。

　　“志龙？”他低声问。

　　黑暗里传来压抑的抽噎，还有骨节一节节握紧的咯咯声。

　　“我要他们血债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