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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究束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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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一觉醒来以后,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
起初是身体的知觉感受不到了,然后是四肢百骸失去控制,像是意识被隔绝,笼罩在一片浓雾里,无法挪动半分。
可是眼睛还是我自己的,它清楚地看见我的看见,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吊灯,熟悉的房间摆设,但是我现在应该在宿舍,已经开学很久了。
一定是没睡醒鬼压床了,下决心闭上眼睛唤醒一下大脑意识再来一次。这是我下意识的反应。
“喂,喂……”可是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属于我自己的,带着些调笑意味的声音。
它骤然在我的耳边炸起,让我意识到我的知觉正慢慢回笼。
然后我就发现了更古怪的事情,那个属于我的声音,正一遍一遍,慢放着,拖长着,从我的嘴里发出。
一定是梦还没有醒,我想,于是我倒头就睡。
“李刻圣,李刻圣?”耳边传来了同桌轻而甜美的声音,慢慢从我的耳,到我的脑,响彻。
我趴在桌子上,从同桌的眼睛里可以看到我惺忪的刚睡醒的朦胧神情,脸上还留着课桌和校服衣袖印上的痕迹,还有,我竟然甚至忘记了摘眼镜。
这次应该是正常睡醒,我眨了眨眼睛。
同桌的娃娃脸被阳光反射在我镜片上晃悠,她嬉笑着凑近我的课桌,头一歪,古灵精怪地问:“原来你还会写小说啊?”
我顺着她的话低头,就看到了本应该是梦里发生的事,出现在我的笔记本上,隽逸的字迹写满一页,从我的发梢到身体,从我的感官到知觉。
“虽然有点自恋,但你文笔还不错诶~”
同桌俏皮地眨了眨眼,而我感觉我不像再属于自己一样,被动又僵硬地接住了这个夸赞。
“嘘……别说出去”,有人在我脑海中发出声音:“现在你相信我不是梦了吗?”
我好像还能看到他在我脑袋里转瞬即逝闪过的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的剪影。
“我是究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他开朗大气,眼眸含笑。
我倒宁愿这是个梦,因为这要么代表着我的精神出了问题——产生了幻觉,要么意味着考试的压力太大,我人格分裂了。
当时还没来得及细究。
“诶,同桌,帮我个忙。”
同桌圆圆的脸转了过来,我请求:
“帮我和老班请个假,我把作业和练习带回寝室做。这几节课不难我能自己预习,老班肯定会放我一马的,我不舒服。”
我用自己前半生十几来年的经验做出一个恳求的手势并装出一副不舒服的样子,同桌果然同意了。
于是我抓紧把桌上的笔,习题和本子,抽屉的教辅一股脑塞进包里,借着上课铃的掩映,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教室,与逆流的人群对比鲜明。
转瞬楼道和教学楼间的走廊过道就已经安安静静,我提着包甩到右边肩膀,而“他”在我耳边轻笑:“啧啧啧,李刻圣,不愧是你啊。”
我回敬他一个白眼,没有说话。
宿舍并不会在这个时间开门,同桌不是住校生,不知道实情。而我坚定地路过大门,抓紧门栏,双手用力,腿一蹬就翻了上去。
上课铃刚好一停。
我重重地跳下,被书包的惯性带得翻了一段距离,藏在了宿舍门后的灌木高墙里。
“老练得有点过分。”他点评。
我仍旧不想搭理,慢步走进自己寝室顺手锁门。
我可以一直锁到晚上查寝,因为这里只住我一个走读生,何其庆幸,另外三个室友也不会回来,今天没有午休的空隙。
锁好门,我一边注意着院子里有没有宿管大爷被我搞出来的动静吵醒的声音,一边在心里盘问:“你是我多重人格?”
他叹了口气,举手投降:“不如我们去镜子那边谈谈,你可以看到完整的我的样子。”
谁知道当时的我真的那么好骗。
于是我去了镜子前,看到了完整的举着双手投降,同时嬉笑着有一双不可一世眼神的我自己。
“多重人格?是你或者是我?这看起来不像妄想症,拜托。”
他用深邃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继续举着他的双手“是你或者是我,请多指教,李刻圣。”
我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打破眼前的镜子,拒绝自己的幻想或是其他什么,二是选择接受。
多重人格?听起来真像中二病。可是这解释不了现在这些事情发生的原因。
他举起双手像在示弱,这看起来无疑很了解我,让我分不清他是主人格还是我是主人格,假设多重人格成立的话。
这样太被动了。
我示意他把手放下,然后让他远离那面镜子,待在和我相对较远的地方。
可是我依然想不通,没有家族精神病史的我,思想和精神一直保持良好的我,到底何德何能让人格分裂这种概率极小,而且至今都无解的难题,降临到我身上,成为了另一个我。
他知道我的所想,直视着我的眼睛,用带着诱哄的语气,很慢地说:“我也是受害者。”
我真的有一拳砸碎这面镜子,这块镀银玻璃的冲动。
还好刚刚让他离远了一些,才没有能影响到我的理智的冲动。
他笑了,满不在乎的口吻:“其实我可以让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镜子。”
“但你害怕的东西是我?”
“为什么,我存在的理由不可以是因为你太过孤独了呢?”
“你像个假的多重人格,这世界没有任何人会孤独。”我怼了回去,镜子里是我自以为防备的姿势。
“而且这算是一个糟糕的,不怎么让人高兴得起来的第一次见面。”
我冷静下来,彻底接受了他的存在。
静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怀疑和试探包围着我,让我不能坐以待毙。
唯物主义的认知告诉我,就算是小概率发生的特殊事件,也是有一定理论契机支持和打破的,像是实验中的不确定性。
“很遗憾我没有选修心理学,可是……”我质问他:“为什么我不记得关于你的一切?”
“可你却能够封闭我的记忆,捏造一个我鬼打墙无法起床的梦境,塞进我的回忆里。”
“已经发生的事让我大着胆子猜想,也许,我并非李刻圣,这个名字真正的主人,是你。”
他冷眼看着我,用我熟悉的每日对着镜子,用来看书写题看世界的,熟悉的狭长眼睛。
他说:“李刻圣,何必逃避?”
“你戴上眼镜很好看的。”
他照着镜子。
我从里面看到了警惕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