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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小“夫婿” ...

  •   昆仑山再向西,途经喀喀塔河和祁克雅格山,再穿过慕托族的多沥噶尔沙漠,就进入了冰雪的领土,雪山女神的坐辇——玉龙冰川。那里的冰雪自亘古已存,连绵起伏地玉带,是隔绝了柔然王朝和西北赛上王庭的天然屏障。
      传说玉龙冰川深处,有一座神山,山顶的温泉,时有仙女下凡沐浴。神山在哪儿没人知道,但这传说近年来常在慕托族的歌舞里出现,向神山方向朝拜的雪山信徒也越来越多了。
      两头骆驼载着一大一小两个旅人自一群信徒身边路过。
      雪山信徒一身雪白,在金黄的沙地上叩拜,百多人,仿佛遥远雪山的沙漠倒影,神秘而又虔诚。他们唱诵着雪山神的歌谣,慕托语的祷告,配着铃铛有节奏的轻响,恍若飘雪,清凉透心幽然。
      许久,其中一个旅人扯了扯同伴的骆驼道:“我们走吧。”
      那矮个的把兜帽向上抬了抬,清亮的少年声音自雪白的斗篷里响起:“爹,离那个什么山还有多远啊。”
      另一个人抬手指向信徒们叩拜的方向道:“自这里往前,再半天,就算玉龙冰川的范畴了。那里有守山的牧场,把骆驼寄在那,我再带你上山。”沉默片刻,续道,“以我的功力,也要再三天。”
      少年应了一声。骆驼前行了几步,到底忍不住问道:“爹,那里真有温泉么?真能洗澡么?” “哈哈哈,”男人大笑,道,“放心,你师伯为人敦厚,不会挑你这个的,不就是一个月没洗澡么。”
      少年显然是个腼腆的,头低得快埋进驼峰里去了。穿过沙漠耗时足有月余,绿洲里的水都是精贵的,两人自然不能在洗澡上破费。自幼谨守礼教的少年可从没这么邋遢过,早先还嫌弃骆驼有味道,现在只怕自己已经跟骆驼闻上去差不多了。
      他爹还不放过他,继续打趣道:“要不,爹让你师伯把芙蓉带开,让你先洗澡,然后再见面?”对方小脸腾地红了,憋了半天也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好在他爹知道这儿子被教书先生带得整一个小古板,也没再逗他。
      少年只闷声赶路,许久,脸上的热度才消下去,又不由遥看远方的玉峰连绵,心里想到那个闺名芙蓉的小小未婚妻,心底糖醋酱油打翻了好几罐,到最后,还是甜滋味多些。
      他却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小未婚妻,此时正在闹逃婚。
      “什么?你们,要把我嫁了?”十二岁的郭芙蓉掐着腰,怒瞪眼前一双不良爹娘。难道是前几天熊胆吃多了,居然敢说自己的未婚夫正在上山!
      “你,我不想听你说!”她眼一横。刚想说话的萧潇只好打住,还端起茶来努力做所有的话都随茶消失在肚子里的样子。
      郭芙蓉指着自己的憨厚爹道:“你说,怎么回事,什么叫做我有未婚夫了,什么叫做他在上山?对,这个他到底是谁?你不把这说个清楚,我、我就……”她四处看了看,一时没想到什么威胁的,只好美眸一翻,横道:“我就离家出走!”
      郭破虏慌了手脚,哪里敢再隐瞒,一张嘴什么都交代了,“是你白师叔的儿子,就比你大三岁……这个,七八年前你师叔继任掌门的时候订的亲事,还是你师祖做的见证。女儿你看,你都十二了,这不也该嫁了么……所以你师叔说领你白师兄来见见,也商量下明年下聘的事儿……”“什么?明年?”郭芙蓉眼前一黑,后退一步,差点自己把自己给绊倒。幸好叫身旁的郭靖扶住。她青白着脸低道:“我明年也才十三岁啊 !”又指萧潇,“娘不是都二十了才遇见爹的么?”
      萧潇啪地把杯子一放,一本正经道:“江湖儿女成亲晚点是常见,可女儿你和为娘不一样啊,你四书五经都通,女红中馈不必说,凡是娘会的你都要比娘强了,大家闺秀都不如你呢,有什么不能嫁的?”
      郭破虏趁机帮腔,“可不是嘛,我家蓉儿样样都是顶尖儿的,爹自然得给你相个好人家啊,你白师叔多好,你小时候也见过的,昆仑山数他学识最出色,他的儿子打小爹也见过,生得也是极好的,性子也不错的……”
      “大家闺秀,哼”郭芙蓉听得已然崩溃,只恨这年代每人提倡晚婚晚育,强压着滔天怒火,冷然一哼道,“敢情爹娘多年费心教养就是为了让我早日嫁人来着。”
      萧潇看她那个样子,知道是说不通了。可该来的马上就到,若不是送信的雪鹰叫她瞅见,他们还打算就瞒着她相一相就得了呢。可惜事已败露,那就……
      “嗖”。
      一指气劲弹出,直接点了她。
      郭破虏和扶着郭芙蓉的郭靖一齐不满道:“小小!”“师娘!”连表情都如出一辙地不赞同。
      “啧,瞪我干啥?都这时候了还和她磨叽啊,”萧潇踹了一脚自家傻相公,“你赶紧去接人,越快越好,我把她拖下去收拾。小不大点儿还挑拣,还真不知道这家里谁大了!”说罢,郭夫人就顶着那张当年骗倒无数人的温婉娇弱的脸,提留了只比她矮一头的女儿里屋去了。留下身后一大一小俩男人无奈摇头。
      “靖儿,看住你师姐,莫要被她哄了跟着一起胡闹,”郭靖仔细吩咐了小徒弟,就开了门接亲家师弟去了。
      郭靖目送他离去,又瞅瞅拿帘子隔了的里屋,一双耳朵能清晰听见换衣服的细碎声。沉思片刻,已经九岁了的小男孩顶着越来越像郭破虏的敦厚表情迈步也出去了。
      却说郭破虏拿了送信的雪鹰,只一个时辰多就迎上了已几年不见的白淮骧父子。
      待俩人续过兄弟情谊,白淮骧一拉身边裹得严实的儿子笑道:“喏,我家的那个小无铭,一晃十年,也不是当年那个扯着你要风筝的小毛孩了。”
      白无铭白着唇,恭恭敬敬行了个全礼,“师伯。”
      白淮骧拍拍他道:“还是有点小,内力不咋精湛,没我带都上不了这么高。”
      郭破虏诺诺应了,瞅着这个未来的小女婿越瞅越喜欢,长得干干净净秀秀气气,瞧着就像能考上状元的书生似的,不愧是白师弟的儿子。呃,就是功夫差了点儿,怕还压不住自己那个人尖儿似的宝贝女儿。
      俩人也不多聊,由郭破虏引了继续上山。
      两个大人一边一个,牵了白无铭的手,一边输内力与他取暖,一边踏雪无痕踩了冰壁一路向上。
      白无铭只觉得四处不是软绵绵不知深浅的白雪,就是光滑滑无处落脚的冰崖,看上去每一步都那样惊险,但都轻轻巧巧如风般拂过。他看看自己的父亲,平时不声不响,对武林同道也素来低调,却有如斯一身功夫,此时方才得见。他心里若有所感,方知平素为何不论怎样用功,父亲都对自己的功夫不甚满意了。
      他再侧头往下望去,千里冰川,银装素裹,一时忽感天地之大,顿时心胸开阔多了。
      多了一人带儿子,白淮骧的轻功也得以发挥,三人只一个多时辰就翻上了玉龙冰川最高的雪峰。
      脚一着地,就是一股暖风袭面,白无铭只觉得山顶上仿佛另一个世界。宽广的山顶平整至极,正中间碧水一片,远远看去热气氤氲,还真是个雪山温泉。又有绿树环映,地上残雪之间还有绿草青青,几如人间仙境。
      他爹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把他张开的嘴拍闭上,嘴里却对郭破虏道:“每次上师兄这儿来,就嫉恨自己怎么这么命苦……不如师兄你和我换换罢,我上来养生,师兄下去当掌门。”   郭破虏哈哈大笑,“得了吧,当年师父咋说的来着?‘你若当上掌门,昆仑派就没未来了,你还是别让我看见算了’!”
      白无铭尽管年少老成,还是对这雪山顶上的美景有几分沉迷,耳朵就没大注意听,只亦步亦趋着,四处看时还记得守礼,不敢太过明显。这就叫他瞅见湖边有个小孩遥遥迎向这边走来。他留意了几眼,心想,难道师伯家还有个小儿子么。
      很快众人一起到了湖边的宅子,古朴的房门不待他们走近,就先开了。
      萧潇倚门未语先笑,“老白呦,你可比想象地来得快多了。看来这两年武功大有长进呐。”
      依旧只像二十出头的萧潇,又软又糯的嗓音,衬着恍如江南三月桃花的面容,直叫白无铭看得呆住了。
      白淮骧朗朗一笑,拱手道:“嫂子,多年不见怎地一点没变啊,倒是老白我可真老了呦。”随即一推愣怔的儿子道,“不过我家这小白,长得可比他爹我好看多了。铭儿,还不见过你郭伯母?”
      清醒过来的白无铭红着脸,整了衣袖,行礼道:“无铭见过郭伯母。”
      萧潇捂嘴笑个不停,“老白到底教出了个小教书先生来了。”
      白淮骧早知道她那礼教不入眼的性子,白无铭倒是结结实实被唬了一跳。只觉得这个郭伯母人虽美,举止却有些轻佻。
      但当萧潇从门后拉出来那个小人时,他脑袋里就再也没什么想法在转了。
      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比他矮了多一头。一身水湖蓝纱衣,头上简单的绑着两个小抓髻,一左一右,系着淡粉色的丝带,在微风吹拂下轻轻荡在她身畔。一点樱红小嘴,似笑非笑地抿着。冲他刻意眨了两眨的明眸慧眼,清澈纯净得让他的心砰然一动,然后就感到有什么在这一瞬间全都塌陷了。
      “师父、师娘,今天的鱼抓够了。”
      忽然横进来的稚嫩嗓音教白无铭回过神来,再看去,正是刚才湖边那个小男孩。十岁上下的样子,一张小脸好似玉雕般,白净可爱像个小仙童,身上只是简单的灰衣,衣角发梢略有些湿的样子。
      白淮骧适才也看得有些晃神,到底养生多年,心境早已非常人,可也禁不住唏嘘道:“这就是芙蓉了吧,那这个就是小郭靖了?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萧潇乐不可支,自小徒弟手里接了银鱼,口里道:“不早在信里和你说了么,我女儿生得可比我还好。咱们一家虽已退隐,也还算半个江湖人。我的脾气你也知道,不兴你那些礼来礼去的,”一指湖边,那里有郭破虏特意准备的一个大木桌和几个小木墩,“让这几个孩子玩去吧,我们那边聊去。”说罢就真扔了女儿不管,往那边走去了。
      郭破虏也不知妻子是和女儿说了啥,竟这般放心把个看上去有点书呆的白无铭留给猴精的女儿,到底心里不安稳,落后几步对女儿磨叨:“蓉儿可是主人,别慢待了客人,”白无铭只瞧见那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小未婚妻翻了大大的一个白眼。
      郭破虏权当没看见,继续念:“爹娘就在那边坐着,你可莫要作怪。靖儿,盯着你师姐别让她闯祸。”郭靖老实应了。
      郭芙蓉也不点头也不摇头,抿着嘴瞅着郭爹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地湖边去了,这才扭了头深深地看了白无铭一眼,微微一笑,“白大哥是吧?”
      白无铭被她这一笑,笑得眼前桃花乱跳,也跟着傻兮兮笑着点头。点了两下又觉得不对劲,连脖子都涨得通红,硬是退了两步,躬身道:“白无铭见过小姐。”
      郭芙蓉被小姐俩字搞得脸都垮了一半,勉强重整笑容,话都懒得多说,直接扯了对方的手走,“白大哥,我们山上有好多好玩的呢,走走,我领你玩去!”
      郭靖犹如小尾巴一样,静悄悄地跟上,冷眼看着被拖的少年满面桃红。
      白无铭只觉得牵着他的那双小手软若无骨,浅浅的桃花香气自那少女发梢拂来,让他恍惚想起自家院里那棵大桃树,每逢三月就开满的淡粉花朵,也是这般清幽浅香,沁人心脾。那牵着他的手,就这样烙在了他的手心里,烙在了他的心坎上,一种懵懵懂懂的渴望,在少年心底扎了根,发了芽,开了一朵小小的,淡粉桃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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