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俞恒

12、第 12 章

　　昨天是周一。
　　发生了一些事情，程墨很苦恼。这是她就任一个半月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她觉得自己没准备好措辞，有些后悔。
　　她伏案埋首，桌面上摊着一大堆学生数学周测的试卷，还有一封白色的信。每个星期，这个时间都是她最忙的时候。
　　她注视起那叠卷子最上面的信纸。
　　昨天也是晴天，周测之后，她突然被一个女同学约时间到教学楼后面的花坛前见面。她本不想与学生私会，想拒绝，但那个学生没给机会，说完就走远了。
　　由于担心她固执地等在那里，程墨也没办法不去。然后她就收到了一句结结巴巴的表白话语，面前的女孩紧张得身子都在颤，递给她一个看起来有些厚重的信封。
　　她想想，现在孩子，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挑明了态度，不做过界的事自然就能让她们不受伤害。
　　所以，她当即撒了个谎。
　　之前她还真有想到过这种情况，只是没想过如何应对，毕竟大学里有男有女。她想象中的教育应该是用她的能力去感染学生，而不是她的魅力去折服学生。
　　她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性，过平淡无奇的生活。她没有想过为了别人去改变自己的个性和风格，但若是频繁出现这样的状况，她也不得不真的考虑蓄长发。
　　但这样的概率很小，毕竟她觉得，世界上总不可能有这么多女同性恋，还凑到同一个学校去。或许只是因为男女比例失调造成的环境因素，亦或是大学了压抑太久，想要着急谈个甜甜的恋爱。
　　若是真的如此，程墨也不想成为她们的目标。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谁动过心了。
　　心门的巷口并不是一直无人问津，她只是觉得自己失去了能热烈起来的理由，再这样，或许就会颓然老去。
　　倒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她自认为自己在学生面前已经极少透露私生活了，每天只是尽好自己的本职。喜欢上对自己来说一无所知的女人，她不明白是什么契机。
　　除了何绡，她的感情状态应该没有任何学生知道。
　　作为老师且同为女性，该有的劝诫不会少一分一毫。面对这种事情不是故作严肃，是必须要一板一眼对待。
　　程墨眸色沉静如水，摆在桌上的信她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大多是讲述写信人如何喜欢上这个神秘兮兮的女人的，以及真切诚恳的表达了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的心意。
　　她觉得应该继续保留这份神秘毫不退让，或许就会好一点。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把那封信叠好，塞进了最角落的抽屉里。

　　自上周临阵脱逃之后，何绡没有再与程墨独处过。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她怕自己再无端生出来一些想法，在表情上难以掩饰，容易被程墨问起。她从来都不害怕程墨，也没有无缘无故地跟程墨置气。
　　与她的交流明明应该轻松愉快，她却总是觉得自己瞻前顾后，举棋不定。就好像怕说错了什么话会让程墨顾虑或者讨厌似的。
　　她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一下。
　　昨天的周测，程墨和汪教授双人监考。程墨倒是没什么异样，还是和平时一样板着个脸不苟言笑。但何绡就不是很淡定了，她的座位靠边，每一次程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都会心神不宁，暗自期待她停下脚步，哪怕稍微看一眼她的卷子也好，她能够感受到她的视线。
　　不过程墨并没有，甚至毫不迟疑地就略过去了。
　　程墨课上课下判若两人，这一点她从认识她起就知道了，但她还是有些像是无理取闹一般的失落了一下，连心里的自己都觉得她这样像是有病。
　　她隐约有点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还不那么确定。
　　这几天没有来往花园，虽然是她自己的问题，但她却希望她的消失能让程墨稍微顾虑一点。
　　但她想，她对程墨一无所知，程墨也同样对她并不熟悉，这样临时产生的羁绊，程墨也可以选择满不在乎，说待她如妹妹也可能只是交往的礼貌用词罢了。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程墨对她比别的学生略微特殊一些。
　　程墨宽容，不高傲，彬彬有礼。她始终严于律己，对学生则大多是有求必应，同样也谨慎藏匿着自己的隐私。何绡很想知道她私下里会不会像看起来那样勤勉务实，虚怀若谷。
　　她同样也想窥探她捍卫的私生活，想知道她谈没谈过恋爱，谈的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现在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关于程墨的，她都想知道。
　　但现在不是时候，以一个有些特殊的学生这个身份去有意接近她，扒开她的内心，她不抗拒才怪。
　　想要接近她，又不能太急，过程太慢太痛苦。看起来平易近人的人，她们的心甚至可能距离着十万八千里。
　　何绡盯着她上铺斑驳的木床板有一段时间了，她又翻了个身。
　　她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能够和程墨平淡如常相处就已经很令她开心了。只不过程墨或许能够一直平静下去，但她不行，哪怕她不经意间瞥见程墨的脸，心里都会波涛汹涌一阵。程墨喊她的名字，朝着她笑，就是一阵阵浪打礁石的澎湃。
　　离入学仅仅一个半月多，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的女人。
　　见面的次数多了，那张脸越来越熟悉了，她就更难从那眉宇之间移开视线。
　　她蓦地紧闭双眼，试图让自己不再乱想。她再次翻身，去摸枕头底下的手机。
　　电话“嘟——”了几声，之后振动一下，接通了。
　　“喂？亮亮吗？”
　　何绡先是深深叹了口气，回：“嗯。”
　　电话另一头的江叙知正在校外的某个饭店里和小友聚会，听到何绡一叹气，便急急嘱咐了旁边的朋友几句，指了指手上的手机，匆匆忙忙跑出了饭店门口。
　　“说吧。”
　　何绡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几秒钟之后，江叙知听到何绡的一句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话：
　　“江叙知，我好像喜欢上一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