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的普通人生》不合时宜的金毛

6、漂泊的无脚鸟

　　萧红感觉自己是经常会去别人家玩的人。

　　过年的时候，爷爷奶奶就经常提前备好年货，准备满满当当的腊肠、腌肉、腊鱼和腊鸡等等等等，然后再装在大包小包里，以及好几个提篮里。

　　爷爷门前的小树林有一片竹子，爷爷会砍来竹子，削成一片一片，然后自己在家编成一个结实的提篮，做的美观又好用，有时奶奶会提几个提篮去集市上卖。

　　因此爷爷的手经常会扎进几根细小的竹屑，小到爷爷看不见的，爷爷就会让萧红帮忙挑，萧红就拿着指甲剪去夹，竹屑刺进了肉里，爷爷就让萧红剪开再把竹屑夹出来，萧红感觉下不去手，爷爷笑着说不疼，让她放心剪，萧红剪开了一点，还是夹不到，爷爷说不疼，于是又往下剪，才终于把竹屑夹出来。

　　但是过年的时候，爷爷一般都是用的新的提篮，然后再用扁担挑起来。于是爷爷挑着扁担，大包小包，奶奶也拿着大包小包，再牵着萧红，打着手电筒来到集市等车。

　　五点半车来了，爷爷奶奶和萧红上了车，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于是就先把提篮和大包小包放下，然后三个人站着。

　　汽车摇摇晃晃地向前开，等到天亮的时候，就开到了镇上的菜市场，司机就停下来，喊一声要买东西吃的快点啊，然后就下车了。

　　车里就有人陆陆续续地下车买东西，车里后面一点的走廊上放满了爷爷奶奶的大包小包，乘客进进出出的时候就很不方便，时不时地要挪一下。

　　萧红知道他们这个时候是要去舅舅家，她去过几次之后就知道了，可是萧红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要带这么多东西，明明舅舅舅妈好像什么都不缺，带去的年货好像也没人爱吃，舅妈还笑着抱怨过一次，带来的年货太多吃不完都放过期了。而且车上的其他人都没有像他们一样带这么多东西的，每次有人经过都要把包挪来挪去。

　　于是，在少女敏感的自尊下，她苦笑着埋怨了一句：“这么多东西，我们怎么搞得好像逃难的。”

　　话一出口，萧红就后悔了，周围也有几道看过来的视线。

　　结果爷爷却笑着接话：“就像小红说的，我们这大包小包，还不就是像是逃灾一样的。哈哈哈。”

　　萧红松了口气，被逗笑了。但是后来爷爷再说的时候，萧红听着爷爷这么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到了舅舅家，过完年，家里不能没有人照看，爷爷就回去了，奶奶带着萧红住在舅舅家。舅舅舅妈白天要去上班，奶奶则是在家里忙着洗衣做饭，萧红就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

　　有时舅妈下班了，晚上就带着奶奶和萧红一起走去附近的大超市逛超市。

　　过完一个寒假，奶奶就带着萧红回家了。有的时候，夏天奶奶也会带着萧红去舅舅家玩。

　　暑假的时候，萧红还去过小阿姨家，但是小阿姨和小姨夫很忙，于是萧红就和表姐，表妹——是小阿姨后来又生的二女儿，一起待在表姐表妹的爷爷家。

　　萧红还小的时候，小姨夫用摩托车把萧红接过去，摩托车前面坐着萧红，后面坐着表姐和小阿姨。表姐表妹的爷爷家养了一只狼狗，用链子拴在去厕所的路上，萧红想上厕所的时候，那个时候还只有表姐，表姐就安慰萧红狼狗不会咬人的，用链子拴着，不会咬到你的，还贴心地把她带过去。

　　从狼狗面前过去就是厕所了，表姐就安慰萧红没事的，让萧红过去厕所上厕所。可是狼狗不认识萧红，萧红还没靠近，它就开始‘汪汪汪’地大声叫，萧红一过去，叫得更厉害了，甚至还想窜过来，链子‘哗啦啦’地响。

　　萧红很害怕，表姐安慰了半天也不敢过去，又开不了口叫表姐和她一起进厕所，于是萧红就说自己不想上厕所了，表姐就带着萧红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萧红实在憋不住了，可是刚刚才说了自己不想上厕所了，于是萧红自己走到了厕所门口，狼狗还是一见她就叫，链子还是‘哗啦哗啦’响，萧红站了一会儿，还是害怕，又走了。

　　萧红后来又来了一次，看着狼狗还是害怕，于是还是没去上厕所。

　　还好只去了一天，晚上小姨夫送萧红回家的时候，还是同样的坐法，萧红坐在前面，小姨夫闻到了臭味，就问萧红：“怎么哪里有臭味？”

　　“小红，你身上怎么好像有臭味？”

　　“小红，你是不是不敢上厕所拉裤子里了？”

　　萧红不好意思说话，回到了家里，晚上奶奶给她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她拉裤子里了，就笑：“是不是他们家里拴着条狼狗，你不敢去上厕所？”

　　后来小阿姨小姨夫再来的时候，奶奶就当笑话讲给了他们听，他们就都笑了笑，小姨夫说：“是说回去的路上老是闻到臭味，我问她，她还不敢跟我说。”

　　再一次去，是和表妹一起待在她爷爷家。这次没有狼狗了，但是表妹在这边很熟，一回来，她就去找小伙伴玩了。

　　萧红就觉得有点无聊了，于是她看着门前一片好像闲置的，长满杂草的院子里，突发奇想地觉得自己可以割草玩，于是她找到了一把有点生锈的小刀，就在院子里割草玩，萧红越割越起劲。

　　期间，表妹的爷爷经过的时候看了萧红一眼，萧红和他对上视线，等他走后，萧红莫名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没那么兴奋了，抿着嘴默默割了几把草，然后就停下了。她松开握着小刀的手，才感觉手有点疼，低头一看，原来是割草的时候不小心割到手了，划了一道口子。

　　萧红就回屋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小姨夫再来把萧红送回去。

　　萧红还记得自己去过姑妈家，就是爸爸的姐姐，但是萧红那个时候太小了，萧红只记得姑妈还帮她洗了澡。

　　萧红还回过老家，就是南丁镇。南丁镇和爷爷奶奶家距离并不近，还没有通行的班车，是老家的爷爷骑自行车把萧红接过去的，中间还隔着一条河，经过的时候要坐船。

　　萧红第一次看见船的时候很惊讶，坐船的时候也很稀奇，然而坐上去萧红就发现也没什么稀奇了。上去了之后，等人都上来了，船就把舷梯收起来，然后船身轰隆隆地响，船开始震动，船走了几下，就到对岸了，这实在是一条很小的河，萧红不明白为什么不做个桥。然后船再放下另一边的舷梯，爷爷推着自行车和萧红走下船再走上一个很陡的上坡，到了南丁镇上，四周都是水泥地，平坦多了。

　　老家的爷爷过来的时候，萧红觉得很惊奇，当时萧红回家就看见外公和一个老爷爷在说话，外公把萧红叫过去，说：“这是你爷爷。”

　　萧红走过去，爷爷就看着她笑，说：“长这么大了，不认得我啊？我是爷爷。”

　　爷爷身上有一股萧红不太喜欢的味道，很浓，后来萧红才知道这是烟酒混合的味道。

　　萧红不太好意思叫出口，就腼腆地笑。

　　外公说：“你爷爷来看你，还给你买了一辆新自行车。”

　　堂屋里停着一辆崭新的紫色的自行车。萧红看见了，是很开心的。

　　过了一会儿，爷爷和外公就继续说话了，萧红就在门口的台子上玩。

　　萧红玩着玩着回头想喊外公的时候就喊：“爷爷”

　　外公和爷爷就同时应了一声。

　　萧红就不好意思说话了，但是又有点开心。

　　然后爷爷就骑车自行车把萧红接过去了。回老家的路太远了，又都是土路，自行车骑得很颠簸，从下午一直骑到太阳快落山，爷爷就和萧红说着话，然后叮嘱萧红：“千万不能睡啊，睡了就要掉下去了......”

　　但是萧红真的太困了，萧红闭上眼，刚好自行车经过一个坑，一个颠簸就掉下去了。最后到老家已经是晚上了。

　　老家是水泥建的楼房，门前的台子也是水泥的，有三层楼高，一进去也是堂屋，堂屋里摆着张大大的圆餐桌，堂屋侧面的门里是一个小的餐厅，因为里面有一张小的餐桌，小餐厅一边是厕所，一边是卧室，穿过堂屋经过一道空门是木制的楼梯，再经过一道门，左侧是厨房，右侧是院子，院里养着鸡，院子里都是鸡屎。

　　萧红一回老家，就认识了老家的奶奶、叔叔和堂哥，堂哥叫萧卓。

　　晚上萧红和姐姐一起睡，姐姐带着萧红上去三楼，途中经过了二楼，二楼是叔叔婶婶的房间，门开着，萧红看了一眼，里面还放着叔叔婶婶的结婚照，然后是三楼，是姐姐的房间。

　　白天的时候，姐姐就带着萧红玩，村里的人都不认识萧红，萧红经过的时候就都盯着萧红看，等姐姐带着萧红走近了，就问萧红是谁。

　　白天的时候，萧红经常见不到其他人。

　　等到姐姐和萧红回家的时候，家门已经锁了。姐姐带着萧红敲门，没有人应，喊人喊了半天也没有人。

　　姐姐很烦躁：“他们肯定都不在家，都出去了。”

　　萧红就问：“那我们怎么进去呢？”

　　姐姐：“我手上没有家里的钥匙，进不去。”

　　萧红问：“那爷爷呢？”

　　姐姐：“他肯定钓鱼去了，谁知道跑去了哪里钓鱼。”

　　萧红：“那还有谁手上有钥匙？”

　　姐姐：“奶奶手里有一把，萧卓手里有一把。奶奶不知道跑去谁家打牌去了，萧卓跑出去找同学玩了。”

　　萧红不知道怎么办了，说：“那我们现在去找奶奶吗？”

　　姐姐很烦躁，还是带着萧红去找奶奶了。先是在村里走了一圈，在打麻将的几家看了看，没看见人，又问了问，说是没看见。

　　于是开始又在村里走了一圈，边走边喊：“奶奶！奶奶你在不在？家里门锁了要拿钥匙去开门！”

　　还是没有，这次分头去找，还是边走边喊，过了一会儿，姐姐过来了，很不高兴地说：“找到了，在我们之前找过的一户人家家里打牌，我们嗓子都快喊破了，她还像个没事人一样，躲在房里打麻将，她还故意躲在人家房里打麻将，大门关着，真该死。”

　　姐姐带着萧红去拿钥匙，推开大门，就听到很响的麻将碰撞声，以及几声——

　　“幺鸡”

　　“我碰”

　　“和了”

　　然后赢了的人的笑声，其他人不甘心，夸他手气好的声音，说自己送了牌的声音，说自己差一点就糊了的声音和洗麻将码麻将的声音。

　　萧红听到了奶奶的声音，就是说自己差点糊了的那个。

　　进到房间，姐姐找奶奶要钥匙，奶奶码麻将的动作停了一下，摸出钥匙给了姐姐，然后接着码麻将去了，眼神都没有移开过。

　　姐姐就带着萧红回去了，回去的一路，姐姐都还在骂着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