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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今天是礼拜天,午睡起来后,小芬到小亮家去玩了一会儿。
      后来就听香二娘震了一条庄台,说家里进小偷了,被偷了5角钱。
      兰英也吓得从地里回来了,拉着小芬又是搜身又是盘问,连吓带诈,确定不是小芬偷的,便拉了小芬站她家大门外说清楚,哪里知道小芬又爆出个大秘密,出卖了小亮,自证了清白:“我看到哥哥开抽屉拿东西放鞋子里的!”
      立时门外议论着的邻居中不知谁说了一声:“二娘子,快看看几双鞋子。不要冤到好伢子了!”很容易便在门口晒的几双布鞋里找到了钱,这下让香二娘直接下不来台,本来准备羞辱兰英和小芬的,结果最后巴掌扇自己脸上了。
      旁边的人还在议论着:“就说老大两口子多正派,怎么能教坏伢子?要是找不到就把好伢子冤枉了!”
      那一句一句“好伢子”“坏伢子”戳得她脊梁快僵了,恨如脱缰的野马把心蚀的快失控了,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在小亮左脸上,“啪!”巴掌声清脆而利落地把后面嚼舌根的话给堵回肚里。
      “哇!”小亮半边脸瞬时暴胀起来,明显左右大小脸。
      “炮子子!还哭呢?家里这么多吃的,你还偷钱?还不承认,让人家冲到跟前来撕你脸了!”香二娘粗声训斥小亮时,眼神直接歪射到小芬和兰英身上,心中发出一串冷笑。
      哪里知道小亮气极上前对着香二娘当胸一拳,哭诉道:“家里吃的都被你藏起来了,我要自己拿钱买。是你非赖妹妹偷钱的!”香二娘的脸徒然变色,本就阴沉的面容,眼底增添了一抹戾气,一把卡住小亮后脑勺就往家里推搡,厉声道:“你个砍千刀的,胡说八道,等晚上你爸爸回来训你!先给我跪在香柜前!”
      尽管已经知道跟小芬不相干了,回来站到院子里,兰英眸光扫向跟着的小芬,看到妈妈微沉的脸色,心头一收,定在原处不敢再移一步。
      接下来就发生了让小芬一想起全身毛孔都要发抖的事情:兰英到房间找了棉花绑在她左手中指上,又把罩子灯头卸下来,把手指头拽过去,端着灯瓶子对着棉花就倒。
      这一系列动作,小芬虽隐隐明白等下又要受皮肉之苦了,但也挣扎不得。不仅手指被妈妈攥得死死的,而且犀利的眼神也震慑得她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
      待兰英装好罩子灯后,说的话直接掀翻了小芬心头的惊涛骇浪:“叫你不要随便到人家去玩,你还乱跑,差点闯祸给我们丢脸。这次先把你手指头烧掉,下次再乱冲军,就把腿打断的!”
      “不要!妈妈,我不要!”小芬大声哭喊着,惊恐地往后退缩着,想要掰开兰英紧抓的手,无奈兰英力气太大,于是小小的身体拼命直往地上死赖着。
      “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跟他一起玩,他家人一天到晚鬼遛三秋的,还有个规矩呀?这次他偷家里钱,下次偷什么?你呢?你想跟他学偷什么?像你这样不听话,省得到时候出事,人前人后被戳脊梁骨,今天非把你手指头烧的,看你以后还敢!”兰英死劲把小芬从地上拉起来往厨房去。
      小芬哭得声嘶力竭:“妈妈!我以后一定不跟小亮哥哥玩了,我不会偷东西的,真的!妈妈!我的手!妈妈……”
      “把伢子弄得鬼哭狼嚎的,干吗?”经老太太推开院门急匆匆地跑来,一手拉开兰英,一手把小芬拉到身后。
      “奶奶,救命呀!妈妈要把我手指头烧掉!”
      “啊!干什么事呀?”经老太太看到小芬左手中指上还裹着湿哒哒的棉花,空气中浓浓的煤油味,立马吓一跳:“你也跟哥哥一起偷钱了?”
      “没有!”小芬委屈地抽搐着。
      “伢子又没犯错,你在家里弄到震惊六国的,我在家就听到你们这边吵得呜哩哇啦的了。”
      经老太太有个毛病,那就是一旦跟经文中夫妻俩不和睦了,她就喜欢往兰英跟前凑,刚刚在家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赶紧跑过来劝阻。
      本来兰英只想吓唬一下小芬,正好婆婆来做关拦,就顺水推舟了:“今天看在你奶奶份上,先饶你这一次。以后再看到你跟他一起玩,或者做一些鬼鬼祟祟的事,不仅把你手烧断的,还要把你腿打断的,省得一天到晚在外面野浪!啊!你爸爸在外面做生意,我一个人忙里忙外的,你这个不争气的忤逆子,净惹我生气!早晓得你这么不听话,生下来的时候就把你这个倒生子扔马桶水里淹死的!”兰英连吓带骂,小芬躲在奶奶身后默默听着,只要手没事,不再被打就好,其他的反正也听习惯了,听过就好了。
      “好了,好了,赶紧去洗下了,你也下田去忙吧。”经老太太打着圆场,把小芬往屋里推,然后笑成一脸菊花,跟兰英说:“二娘子平时就没有套数,把伢子都带坏了,老二晚上回来应该先把她训一顿。平时好吃懒做就算了,还把伢子教的偷吃爬拿,真不是个东西!”说完,还对着隔壁经文中家撇撇嘴。

      孩子的记性是不长的,过一阵子也就忘记了。但教训是深刻的烙在脑中,什么事情不能做,还是记得的。于是放暑假了,除了做作业外,隔壁有好玩的事情还是会跑过去凑凑热闹的。
      这日傍晚时分,小芬洗完澡,喷上防蚊水,因为白天汗流得太多,脑后和后背红红的,对着镜子反手蹩脚地扑上痱子粉,身上顿时清爽舒适极了。
      她拿着一把蒲扇边摇边出了大门,正好碰到上街回来推着空自行车的兰英,小芬立刻高兴地说:“妈妈,晚饭做好了,我洗过澡了。等你洗过澡,我们吃晚饭。”
      兰英脸上蒸晒的通红,一身大汗,她架好车,看着小芬:“你去哪?”
      “小亮哥哥干爸爸给他买了新书,喊我去一起看。”小芬边说边准备跨步走。
      “你怎么不要脸呢?啊?什么人的书都看?他干爸爸是什么东西?没听到你奶奶那天骂那个骚货?你把身上擦得香喷喷的,还擦这么多粉,你打算学她去勾人?我一天到晚忙得要死,你怎么不能让我省省心?不许去!丢人现眼的忤逆东西!你要是学他妈妈一样整天勾三搭四的,丢我跟你爸爸脸,我就把你这个倒生子扔前面大河里淹死!”
      小芬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实在不明白哪里做错了?妈妈是上街存钱的,怎么还会发火呢?只好闷闷地回到院子里。
      兰英去房间拿衣服准备洗澡,屋里有些暗,又没有开灯,大约是什么衣服一时没找到,在房间里摔摔掼掼,骂骂咧咧,终于拿着衣服出来,看到小芬站在那里扇着扇子,火气立刻腾上来:“像根木桩子杵那块!晚饭不晓得装出来凉?一天到晚尽想些乌七八糟的事,正事不做!”
      “早就装起来凉了,外面有蚊子,在厨房罩着呢。”小芬回道。
      “怎么?冤枉你了?不服气啊?”兰英一下冲过来,抬手一巴掌打在小芬屁股上。
      “哎哟!”小芬疼地赶紧跳开,兰英又是一脚踢到小腿肚上,小芬疼的没站稳,一下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兰英上去又是一脚,嘴里骂道:“哭什么哭?你爸爸在外面做生意,你整天在家里哭哭泣泣的,找晦气呢?”
      小芬不敢再哭,抿着嘴巴憋住,站起来去洗澡间把身上的灰土擦干净,又去厨房把小饭桌和晚饭一样一样拿到院子里来。
      兰英洗着澡,想起今天上街存钱,顺便跟老大通了个电话。
      本来说好了月底回来的,还有几天就月底了,结果临时有事又回不来了,从上次春上走,快四个月了,一天苦到晚,连个说掏心话的人都没有。
      又经常听到外面有人说哪家男的出去混出人样子了,在外面养小的安家了。
      无巧不成书,回来路过加工厂,碰到大嫌嘴几个打招呼的,结果听到人家开玩笑:“老大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就放心啦?不过去看看,不要连儿子都给你生好了……”
      “老大才不像别人家德性呢,在外头忙生意呢!”兰英欢悦地骑车走了,听得身后传来:“老大是好福气,娶个老婆是真大度。换人家男的几个月不回来,早就吵到三当六面的了。”
      “话说回来,真在外头养儿子也正常,苦出来这个家势,来个儿子顶住,就圆满了!”
      人都是这样,自己说闲话时不去想别人感受,随便上下嘴唇一碰,自己说的畅快了,听得人什么想法才不去管呢。听的人真计较起来,就一句“玩笑都开不起呀?”打发的干干净净。
      但轮到自己了,身份一转换,听到不入耳的闲话时,就对这些话东话西的人有怨怼了,但也只能心里闷口气,毕竟她不像那些没见过世面,胡搅蛮缠的骂街妇人。
      但郁在胸中的气总要撒出来才对,回来看到小芬穿戴整齐,洗得喷香干净的,立马一身的疲惫和伪装刹那间轰然坍塌,一股酸气踩碎了理智。
      自已生的养的,还能打骂不得?
      难不成还能记恨?
      真要上天造反了哟!
      气出过了,这会儿泡在澡池里,反倒说不上因由的孤寂感。
      以前希望老大闯出个样子来,现在混得好了,家里房子装修得是村里最好的,也不为买点油盐愁钱了,想吃肉上街就能打,年年过年都能买新衣裳。走出去老早就把头抬得老高,脊梁骨挺得比电线杆子还直,气场十足。就连洗澡池子都用大理石铺上,怎么还是经常不高兴?
      前两天照镜子,看到样子也没多大变化,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不舒服。
      她不知那是少了年轻时眉眼间的柔情,少了可以因为多一亩田收成而眉飞色舞直达心底的满足和真诚的开心。
      妈妈出来后,平静地吃了晚饭,没有再摔摔摔摔掼掼,也没有打骂她,只是吃过把碗一推就走了。她把脏碗筷收拾进井滩上的木盆里泡上,把洗澡间衣服抱出来放在井滩上的大塑料盆里。晚上蚊子太多,明天早晨起来洗。
      对于晚上的平静,她心中庆幸了一下,毕竟去年的一幕还让她心有余悸,当然此后的人生中偶然想起,依然心惊肉跳。

      去年夏天非常炎热,有一日许是白天汗流的太多了,洗澡时发现胸前和脖子上都出点儿痱子了,于是穿好衣服后,便对着大房间的穿衣镜洒了花露水,扑了痱子粉,反手蹩脚的,洒得不均匀,量也控制不好,有些洒到地上了。
      兰英进房间正好看她对着镜子在洒痱子粉,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搂头就是一个“脆响”的巴掌。小芬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被兰英一手紧紧薅住头发往堂屋里扯,这样她只能后退着跟着,到了堂屋大桌前,兰英拽住头发根部猛地往下一拉,这样她就不能动了,只能脸朝上迎着妈妈。
      “一天到晚学人家发骚,把身上洒这么香,扑这么多粉,是准备勾引哪个人呀?”兰英的话带着吐沫星劈头盖脸的正面抛过来。
      正哭着说:“我没有!妈妈!”头皮被拽得生疼,求牢道:“妈妈,头发疼!我没有,是身上出痱子了!”
      此时兰英哪里听得进半个字,点上来的火,早已把全身给烘到极点,不把火撒出来,这口气怎么平顺?
      一只手依旧死攥小芬头发,另一只手上已摸到桌上剪刀,握住剪刀,把刀尖对准小芬的眼睛上方。
      小芬一脸惊恐地撕着喉咙狂喊:“不要!妈妈!不要!”那刀尖太近了,近的看不清,只看到一片白光,仿佛眼珠已经触到了,一片冰凉渗出。
      兰英扭曲着靠近的脸,狰狞地切齿道:“叫你不要脸,这么点大就涂脂抹粉的,准备勾引哪个呀?我把你眼睛戳瞎掉,看你还出去荡?”
      听到哥哥这边又吵起来了,而且小芬喊出来的声音都变调了,经文中吓得拉开家里大门,一口气跑过来,对着大门就一阵“咚!咚!咚!!”狠命地敲,并大声喊:“嫂子,在家吧?小芬,过来给我开个门!”
      兰英听着外面经文中猛烈的敲门声,心里更气:“我一教育伢子,你们就过来碍事!一天到晚看不到苦,吃得穿得都比我好,用的全是从老头老太那里骗来的钱,他们没有了就跟我们胡搅蛮缠,你们一大家子怎么好意思的?我才不过这种看人鼻子说话的日子呢?”
      只是奋斗这么些年,生活毫不容易有点起色了,想起不仅养公婆老两口,还间接的养经文中一家,特别香二娘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天天吃香喝辣的,使她越想越不甘心,不平衡。
      大家庭中的生活苦难在外人面前生生咽着,那是为着维护面子,但怒火仍卡在喉咙里。
      想到这些眼神越发凌狠起来,充耳不理外面的敲门声,暗咬牙齿,近距离盯着小芬的眼睛。
      无论多少年,小芬只要对视上母亲的眼睛,下意识的都会打个寒战。
      那双迎面怒视的,似要喷火的眼睛,几乎快将她眼珠子灼化了,此时已不再害怕举对过来的剪刀了,这样的场面让她一下子仿佛失去了呼吸,也忘了哭泣的能力。
      从后门草窗子爬进来的经文中,在堂屋看到这一幕,也吓得没敢喘气。待轻轻上去,一把握住剪刀,安全拿到自己手上,才敢发声:“嫂子,你就多夯啦?真想把伢子眼睛戳瞎得了?”
      二叔的到来,让她看到了暂时的安全,也找回了身体所有的本能。一下子挣脱出妈妈的钳制,大声地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身上全是眼泪,眼泪把身上痱子粉冲得像斑驳的旧墙壁,身上花的,脸上也花了。
      此后这段记忆若是无意被什么激发出来,心似立刻蹦到嗓子眼,后背冷汗涟涟。这是她刻意遗忘的恶梦!
      倒是兰英,多年后还得意地向亲友们提起此事,意思是决不容许有一点伤风败俗的苗头,一旦发现就立刻灭掉,以此炫耀她的正派家教!
      多年后,那场被控制安排的婚姻,在她竭力反抗时,迎上母亲的一双眼睛,她似乎看到,若是不应允了,下一秒眼中就会喷出火来,就此能熔化,一如那把寒光直逼的剪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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