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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杀鱼的第二十三天 ...

  •   他手上还提着几把青菜和一条猪肉,想来家中有客人招待。

      “好嘞。”平安干脆应道,转身便去桶中寻来一条鲤鱼。

      平安扬起甩尾的鱼给曹伯看,见他点头,这才把鱼敲晕称重。

      算好价钱,她熟练地杀鱼、刮鳞、抠鳃、剖肉、剔刺,不多时,一条鲤鱼便已骨肉分明。

      将鱼排切片平铺在荷叶上,平安换了把轻薄的剃刀给鱼肉切片。

      这片鱼也有讲究,若是打边炉,自然需拇指宽度、肉片不薄不厚,如此才有嚼头。

      若是这鱼脍,自然是越薄越好。

      俗话说得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她们当地爱食鱼脍的人不多,但爱食之人都对此颇为讲究。

      有人爱食鲤,有人爱食乌鱼,这鱼脍一道,不拘是鱼儿品类、蘸料搭配还是片鱼手法,他们自有一套自己合意的搭配方式。

      为了练出这一手薄如蝉翼的脍鱼片,平安私底下不知道霍霍了多少无辜鱼儿,这才练就这下刀如有神的利落本事。

      “胡娘子,最近成亲了?”

      “是,等会片好鱼,请您吃喜糖,之前劳烦您为我操心了。”平安倒是不意外他听到消息,这市集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向是不过一个时辰便可传遍镇上。

      切刀与案板明快相击,发出阵阵节奏连续的咚咚声响。

      曹伯心想,胡娘子虽有一把好力气,做起这精细活来亦收放自如,又快又好。

      言谈间,荷叶上已整齐摆好大小均匀的鱼脍,曹伯拿出一片迎光细观,这鱼片薄如丝缕,轻似蝉翼,那洁白细腻的鳞状纹理,在此刻清晰可见。

      离得近了,还可闻见好鱼独有的清甜气味。

      这种清甜的鱼,肉质细嫩,入口丝滑,品有余甘,只有那上好水质的水域才可孕育产生。

      鱼脍吃得多了,他自然养出一张挑剔的嘴,莫说有鱼腥味,就是那家养和野生,小溪与大河的鱼,在他看来,味道与肉质也不尽相同。

      一闻便知区别,一尝可判高下。

      平安将鱼片打包,利落给他备好青芥酱汁与自己秘制的鱼醢,又往里面塞上块喜糖,这才低声嘱咐一句:“鱼脍虽鲜,曹伯您应少食才是。”

      这鱼脍,平安曾因好奇试过,鲤鱼细嫩清甜,乌鱼白里透红,颜色艳丽,草鱼则肉质肥厚,鲜嫩多汁。

      鱼脍的确口感独特,可品原味,亦可以鱼脍为底蘸酸甜苦辣咸各味。

      味虽鲜,但她自从听说有人因此丧命,便心有戚戚,不愿再尝。

      世上鲜美之物何其多,她保重小命要紧。

      “嗐,那臌胀病说是这样说,但得的人少,可我一段时日不吃这个,我心就如同虫蚀,怪痒痒。”

      他递过铜板,接过案板上包好的鱼脍与喜糖,笑着与平安道别:“孩子,成了婚可就责任大咯。”

      “好好过日子。”

      “会的,曹伯。”

      她在市集鱼档混迹七年,除了鱼虾新鲜外,自然也有一些站稳脚跟的揽客技巧。

      就如今日这做蘸水的鱼醢,做起来虽费时费力,但做出来的鱼醢却因她独特的酿制技巧而以鲜美出名。

      做这鱼醢,需先将鱼肉制成干肉,而后切碎,加入梁米制作的酒曲与盐搅拌,再用好酒浸渍密封于坛中,过百日方可食用。[1]

      庖厨之事,与诸事皆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的步骤与食材,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器皿,对于调料比例,处理温度的不同把控,做出来的食物千人千味。

      她的,凑巧比别人的鲜香一筹。

      除一般的处理步骤外,平安在鱼肉腌制处理上,亦沿用了腊肉的部分处理方法。

      待浓盐重物压制渗透血水,她用放凉的茶水清洗鱼肉,如此处理的腌鱼,除了不腥之外,还会比别的鱼多出一股别样的茶香。

      正所谓鱼羊凑成鲜,水乡人家,大都食不起羊肉,不过鱼虾却是管饱。

      后面入坛浸渍,她另添加了干煸爆香的三味香料与干虾磨粉。

      这便是她的鱼醢与别家味道区别所在,香料的醇香与鱼虾的鲜香在坛中完美融合,久经时间沉淀,这才造就这一坛鲜美鱼醢。

      无论是烹饪炖炒,还是做打蘸之用,都是一味好料。

      今儿虽未等到熟客许娘子,但仰仗多年诚信经营,平安的鱼也不算愁卖,平安数了数,今日一共收一百八十二文。

      只是家中存货几近售罄,她又得去码头进货。

      想起还有数日的禁渔期,她便有些心生疲惫。

      她好不容易与之前的衙差打好关系,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晚上归家,平安将这事与木头随口提及。

      “这事好办,娘子,明日我便随你去档口,等鱼卖完,咱们一起去进货。”木头转头拉住她的手,语气真挚地凝视平安。

      平安被他目中的灼热烫得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娘子?”木头挥手试探。

      “嗯?”

      平安回神,轻抚他光滑面庞,略一思索,便颔首同意。

      “只是你得答应我,得老老实实,勿要惹事。”这也是个脾气大的,万一出了事,她真没法收场。

      木头只差拍着胸脯自证:“娘子你且放心,我是去照顾你的,不会惹事。”

      敲他自信至极的模样,平安将那句但愿咽下喉间。

      次日清早,平安拍了拍昏睡的木头。

      “起来了。”

      “唔。”木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坐起身。

      平安这才摸黑起床点灯。

      听得房门咯吱一声吟响,正在院中侍弄菜地的胡水生回头朝两人望去。

      “安安,醒来了。水烧开了,今儿早上吃汤饼。”

      “好,爷爷,我去打汤。”

      玉溪镇上来往客商繁多,其中不乏北地游商,也因此带动了玉溪镇的汤饼生意,养活了镇上好几家汤饼作坊,衍生出宽细扁圆数种汤饼。有那更为雅致的,则用模具将汤饼拓成梅花、芙蓉等各种形状,一时间很受文人雅士欢迎。

      这汤饼只需水沸下锅,静待片刻便可熟透食用。

      平安从鸡窝捡来三个鸡蛋,敲锅入猪油煎制。

      很快,金黄的鸡蛋便在热油的炙烙下迅速定型,中间的蛋黄金灿灿,颤巍巍,散发着鸡蛋被煎炙独有的焦香。

      待四周的蛋白则泛起焦黄的虎皮花纹,平安轻轻一颠,三个鸡蛋便在空中翻了个面,随即稳稳落下。

      待鸡蛋煎得边缘焦黄微翘,两面呈虎皮状,下入热水开始炖煮,炖至汤底奶白方算成功。

      “好香啊,娘子。”

      木头神不知鬼不觉从身后探了出来。

      平安拍开他作乱的手,将三碗鸡蛋面盛好。

      在寒湿的季节平安喜欢吃些辛辣食物驱寒,她往自己碗里添上一勺秘制茱萸辣酱,再倒上些香醋。不多时,红色的辣酱便在汤水中迅速晕染出颗颗分明的红色油珠,热气腾腾的鸡蛋汤饼新鲜出炉。

      细如银丝的汤饼规整地摆在奶白的汤汁中间,上面卧有一个洒满葱花芫荽的金黄煎蛋,再配上几颗红彤彤的枸杞,或是些许辣酱,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轻轻一嗦,柔韧劲道的汤饼便入了口,这汤饼浸泡在酸辣咸香的汤底里面,早已浸泡入味。一口下去,汤饼裹携着浓郁鲜香的汤汁一同入腹,瞬间抚慰三人饥饿整晚的肠胃。

      一家人埋头吃面,不过几筷,一碗面很快见底,那汤自然也一滴不剩进了肚中。

      胡水生嘱咐了两人几句,照例提着油灯送两人出门,待平安朝他挥手,他方佝偻着背影转身。

      木头今日想来心情上好,一上船便主动请缨划桨。

      载着一船鱼与两个成人,船吃水略深,即使是顺流而下,平安瞧着,他也累出了汗来。

      不禁用,她闷声暗笑,起身取出干净的帕子替他擦汗。

      “娘子,你对我可真好。”木头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笑得灿烂。

      傻子,给他擦个汗就是对他好了吗?平安轻笑一声,替他理了理歪斜的衣襟,转身去后边掌舵。

      两人相携至档口,果然引起一阵骚动。

      “哟,胡娘子,这就是你夫君?”

      “后生模样可真不错。”

      “是个俊郎君,胡娘子可得将他看紧了。”

      看别人调侃平安,木头忙不迭搭话:“我俊,我娘子也美呀,我才该将她看紧才是,她这样貌美的小娘子,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在觊觎。”说罢,他亲密地揽着平安胳膊,在众人面前做足夫妻恩爱的模样。

      平安抿唇,打量了这个傻子一眼,在人前可真不知羞,说这种话。

      当然,嘴甜是真的甜。

      虽说看着不大靠谱,但这会,他眼里都是她,话里话外不离她。

      遇事,也总是站在她这边。

      她是个俗人,比之季泽的疏离与言不由衷,她还是更欣赏这样纯粹真挚的人。

      今日还是木头第一次见到平安卖鱼的模样。

      看着平安面不改色手起刀落,他倒是很快收敛诧色,嬉笑着适应了档口的环境。

      看他乖乖弯腰打扫鱼鳞,清理地面积水老实模样,哪里还有之前踩到一坨鸡屎就要跳脚的惊乍影子。

      倒是有些许长进。

      虽然他不会杀鱼,但是热情招呼客人、收钱,打扫这些杂务,他做起来很是积极。

      “哟,胡娘子这夫君倒是个勤快的。”对门的方娘子捏着一把炒熟的黄豆,笑着调侃。

      “是还不错。”平安埋头整理手上的活计,矜持评价,并未察觉角落那郎君悄然腾起红晕的耳尖。

      夫妻俩守店半日共卖得鱼十六条,得银钱两百三十二文,刨除成本、租金,他们也就将将赚个几十文的辛苦费。

      不过平安也已知足,普通农家大多数时候都在地里刨食,所得不过解决温饱。就是村里的青壮劳力去外面做泥瓦之类的苦工,每日所得也不过四五十文。

      比起他们,平安觉得自己赚钱还算容易。

      再熬几日,禁渔期就要过了。

      两人整理完档口的物什,与左右邻舍微笑招呼过后,便带着干粮朝大河赶去。

      大河水面宽广,风急浪高,木头划桨的动作显然比之前更费劲。

      见前路笔直宽阔,平安在后头掌舵半晌后,弯腰朝前边走去。

      “夫君,休息一会,我来吧?”

      木头面色通红,却仍倔强摇头。

      平安劝着劝着,就发现他眼泪哗啦流了下来。她心虚问道,“怎,怎么了?”她今日可没欺负他。

      她温柔地用指腹替他拭去滚落的泪珠,眼泪的温度不高,温温热热,浸染指尖的速度却极快,她只觉有股电流从指腹飞窜至心口,灼得心尖微颤。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她亦少见男子流泪,这会面对木头如此作态,不由也心下发慌起来。

      木头转过身来,哑声道:“我从不知娘子每日劳作这样辛苦。”

      “我,我身为男子,却待在家中无所事事。我......”

      平安心中暗松一口气,指尖点住他的嘴唇,温声安抚:“夫君不必自责,我正愁爷爷年纪上来无人照看。你在家中帮爷爷干活,砍柴挑水打理庄稼,也很辛苦。”

      木头没有回答,只是垂眸摇摇头。

      良久,他低声喃喃一句:“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却转瞬被狂风吹散。

      耳边狂风呼呼刮过,平安看着他嘴唇嗫喏,只当他也是性情中人,尚未缓过神来,也便未曾留意。

      夫妻俩具都容貌绮丽,气度出众。纵使两人皆身着麻布旧衣,刚相携踏上岸边,便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这会码头人烟渐散,那麻子脸衙差第一眼便瞧见人群中的平安。

      见她过来,那张臭嘴不免又习惯性吐出几句让人生厌的话:“哟,几日不见,小娘子模样愈发娇媚,可让我想得慌。”

      平安尚未出声,身边的木头便揽住她的腰,将她护在身后:“想你大爷我了,长成这样,莫不是有人以为我娘子会看上丑八怪吧?”

      木头此言一出,平安不禁两眼一黑,答应得她好好的,这会怎生又反悔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杀鱼的第二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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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原名《河东悍妇》,改了下书名哦,已收藏的小天使勿要惊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