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章》》贰月拾栖

64、第 64 章

　　我想过无数次回去的方式，比如掉入河中，比如被马车撞又比如被雷电劈到，但唯独没考虑会沉疴病榻，夜夜梦魇。
　　那日回来后我便一病不起，躺了无数个日夜，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说不出个病因来。
　　是不是早就该回去了，而我总是反复在二者之间挣扎，所以变成了这副样子？
　　“方时雨快回来了吗？”
　　翠儿递来一杯温，语气中有些哭腔：
　　“快了快了，夫人您千万不要有事啊。”
　　我有些无力地瘫软下来，这句话已经听了上百遍了，如今外面那么乱，他会不会有个好歹？
　　“粥铺那边的供应不能断，如果实在没钱了可以把我柜子里的首饰先拿去抵押。”
　　翠儿已经哭了出来，这话听着太像遗言了。
　　“夫人，您别说话了，快躺着睡一觉，醒来就会好了。”
　　可能真是到了弥留之际了，有很多事想嘱咐，可是撑不了多久就没了力气，一觉睡到了晚上，听见外面乱哄哄的，挣扎着起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翠儿见我醒了，兴奋地跑了过来：
　　“夫人，少爷来信了。”
　　我一下子太过激动咳得停不下来，顺了好久的气才算好些，
　　“快拿过来。”
　　莫名被信纸上赫然出现的“家书”二字晃了眼，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生怕把它揉坏，拆开时都不敢用太大的力。
　　展信舒颜，一别数月可还安好，每天吃几碗饭？昨日见玉兰盛开，忽觉时光飞逝，甚是想你。
　　此次远行，收获颇多，虽时有突发状况所幸都能迎刃而解。你在家中不必刻意节俭，切莫在吃穿上面拘泥，也勿要在琐事上面忧心，若有不顺心之处待我回来定替你出气。
　　这两天莫名觉得心悸，晨起时打碎了一把茶盏，突然想起那日元宵佳节时算命先生对我说过的话：时日了无多，怜惜眼前人。这个臭道士，明明是我花钱雇来的，却在大好的日子说这种丧气话，今日这盏合该算他头上。
　　算来这信到夫人手中也得月余，特捎来一瓣玉兰以慰相思，下一封应当由我亲送，报酬不需多，望夫人不吝一笑，可解奔波离别之苦。
　　我又哭又笑，看了十几遍也不嫌多，到了夜间竟可以自己慢慢站起来，蹒跚着向外走去。
　　风轻轻地吹，虫鸣与蛙叫此起彼伏，这漫天的星辰闪烁照亮旅途的归人，连赶路的车马都一改往日嘈杂，变得分外可爱。
　　我突然有很多话想说，拿出尘封的纸笔，将心中所思写在信里。
　　展信佳
　　夫君，上月恰逢一南海商队途经，所携奇珍异宝无数，小女子一时手痒，买了两筐，本还自责后悔不该如此挥霍，听君之话豁然开朗，欲再去买几箱，闲时无聊可将珍珠做弹珠耍玩，也算不辜负了我夫起早贪黑，鞍马劳顿之苦......
　　写到这里我自己都笑了起来，一想到方时雨见到信时的表情就有些迫不及待，正欲再下笔，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因为怕吵醒别人，忙用手捂住嘴巴，本想着憋一下，谁知一口鲜血竟喷涌而出，将手帕染了个透，血就顺着手一滴滴掉在桌子上，在信纸上留下了好大一片的红。
　　这么鲜艳的颜色有些晃眼，将我从梦境中拉了回来，我怔怔地又坐了半个时辰，看着镜中的自己容颜憔悴，无半点往日的神采，在昏暗的灯光下形同一副行尸走肉，我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副样子？
　　思索良久，将手里的信纸揉碎，另起一章。
　　展信舒颜，
　　夫君安好？
　　短短的四个字像要了我半条命，到这个时候我已经不畏惧死亡了，唯一想到留在这世上的人要承担多大的伤痛便情难自控，眼泪滂沱，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到最后也只是多加了几个字。
　　吾今家去，勿念！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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