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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他们的对话我是在很久以后才逐渐知道的,来此一遭,许多所见所闻可能是书本上所完全学不到的,善与恶有些时候可能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定义.....
      那天我只记得外面有些阴雨绵绵,他叫我在家里等,我偷偷地跟到了府衙,坐在外面亭子的长凳上练起了琵琶。
      ......
      陈林:“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吗?”
      方时雨:“我没有杀你妻子。”
      “我知道。”
      陈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她.....是病死的,想必你也知道我曾在宫中任职,后来又去过很多地方,其中一个就是你父亲手下的茶园。”
      方时雨:“我不是我父亲,也用不着为他的行为负责。”
      陈林:“那你这些钱财由何而来?不要试图推脱,那一刀是你该受的。”
      方时雨:“我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若没别的话说我就不奉陪了。”
      “等一下!”
      陈林叫住了他,沉重的铁链发出脆耳的声响,在空旷的牢笼里回荡着,久久不散,“听我说完,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我母亲一直对我这个儿子引以为豪,我能在皇宫里当差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即使一年到头也挣不来几个钱她也一直鼓励我,叫我好好干,只要踏实做事就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皇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像我一样的人,当我将一个试图把皇宫内的珠宝带到外面变卖的宫人提到侍卫长手里时遭来的却是一通责骂,我勤勤恳恳做事落来的是被孤立的结局,后来东窗事发,罪名却莫名其妙落到了我的头上,你说好不好笑?圣人说诚以待,信为行,身不正则道不立。我看了那么多的书,找不出一句答案。”
      方时雨:“贿赂公行,赢赡成俗。是你,挡了别人的财路。”
      陈林:“那我父亲呢?他在你们方家的茶园任劳任怨地干了一辈子,他是在劳作时弄伤的腿,你们不但分文不赔还将他辞退了,为什么累死累活的人会有这样的结局,享乐的却是你们这些骄奢淫逸的公子哥?你知道吗,他临死的时候还叫我在宫中要好好当值,要听上司的话,他们......当了一辈子的奴仆,服从这两个字已经深入骨髓了,可我却不甘心,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狗,吃着主人剩下来的残羹冷炙还得摇着尾巴。”
      方时雨:“这是他们欠你的,你不该施加到别人头上。”
      陈林:“可我的妻子就是你们害死的,她在你们家做工,如果......如果她没有那么累,没有那么多活要做,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不会生病,就不会连大夫都看不起,就不会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在我怀里了,都是你们,都怪你们!”
      铁链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吓人的响动,此时的陈林红着眼,俨然一副失去理智的模样,方时雨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场面即将失控时从窗外飘来的琵琶声,宛转悠长,似郢中白雪,娓娓动听,轻拢慢捻间似乎讲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伴着风的低吟轻诉着。
      那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转过身静静地听着,不多时终于卸下防备,无力地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是我的无能害了她.....我身为一个男人每天还要她来支撑着这个家,她病得那么重还要浆洗做活,我却只会抱怨,抱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她就死在了我的怀里,连最后想吃一口桂花酥我都没办法做到......”
      所以执念化成了恨意,背后之人便乘机挑拨,但是他内心深处的善良不允许他对方时雨真的痛下杀手,才有了如今的这一幕。实在无法评判,换作是我也未必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方时雨朝着他慢慢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直直地正视着他:“我并不比你好多少,但我从不会将失败归咎与命运和他人,我父亲当了一辈子任人摆布的棋子,我绝对不要再走他一样的路,跟着我吧,我不会许诺你以后有锦衣玉食,家财万贯,但是如果成功,你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陈林:“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从一个牢笼里跳到另一个牢笼里罢了。”
      方时雨:”若我用整个方家的茶行跟你换呢?”
      陈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在开玩笑吗?”
      方时雨:“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外面风声瑟瑟,曲子不知何时换成了《将军踏阵》,在阴暗的牢房里激昂地轻响着,恰到好处地渲染着气氛。
      饮罢夜归来,长亭解雕鞍。
      谁说马革裹尸,金鼓连天的才是战场?
      陈林:“为什么?你我非亲非故,我甚至在不久前还想杀了你。”
      方时雨:“我是个商人,做事从来只考虑利弊,实话告诉你,近几年茶行愈发受到官府的辖制,不仅所获利润少之又少还得看上头的脸色,即使做得再好也有随时被顶替的风险。”
      “饼就一块,上面的人要吃得更多就总有人得削减,后来有些人没得吃了开始奋起反抗,拼了命地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抢他们饼的人砸过去,而真正吃到那块饼的人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两个为了一点他随手丢弃的残渣碎屑大打出手,我从不想与你们争食,我要的是他们手里的那一块!”
      陈林:“什么意思?”
      方时雨:“方家的茶行我已经在慢慢着手退出了,我看中的是整个朝廷的盐务。当今陛下虽开始逐渐对盐业开始征税,可并未能大幅度实行,百姓们可以不喝茶但是日常的生活却不能少了盐,其中的利润可不是卖茶可以比得上的,以后关于盐税的相关法律必定会规范,说不定会直属朝廷管辖,我要抓住时机把所有的盐务抓在自己手里,届时我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连陛下都得对我客客气气。”
      陈林:“只怕其中曲折,未必如你所愿。”
      方时雨笑了笑:“原本我打算将方家茶行这个烂摊子让给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以他的智商想要越来越好是不可能了,日后糊口还是没问题的,可是他居然联合外人三番两次想要我的性命,我对他真是失望透顶。”
      陈林久久没有言语,但眼底隐隐泛出的光藏不住,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
      “这个烂摊子......有多烂?”
      方时雨:“首先你不会有太多的本钱可以挥霍,因为我会带走绝大一部分,所有的茶园和茶馆酒楼都可以给你,你大可尽你所能去创造它的价值,前三年我可以不要任何回报,但是从第四年开始有任何获利都得和我五五分成,纸和笔我已经带了,你若同意随时可以盖章画押。”
      陈林:“恐怕......有问题的地方还远远不止这些吧。”
      方时雨:“不错,在长安城内混日子,各路神仙都得孝敬,其中礼部占大头,尚书大人郭远是我们的庇护伞,他要你生你犯再大的错也能相安无事,他若要你死,即便是人在家中坐也会祸从天上来。”
      陈林的表情透过一丝惊讶:“郭远是方家的庇护伞?”
      从这句话里方时雨已经知道了答案,光凭陈财和方文清做不了这样的大局,能培植这样一群死时士,将几百人的性命视作草芥的只可能是他!
      可是为什么?难道自己的计划什么时候泄露了?可是之前从未向他人讲过,就算开始着手盐务的事也是在周边偏远处逐步实施而已,自问绝对保密,为什么郭远会突然下杀手,其中究竟还有什么内情?
      方时雨:“你的幕后是郭远对不对?”
      陈林:“……是他,前一天刚游说我投靠他后一天就把我母亲请到府上圈禁,此人心思深沉。算不得什么好人。”
      “我知道了.....”
      方时雨喃喃低语,眉头紧缩,听着窗外的琴声却怎么也舒展不起来,
      “你听.....她在寒风中已经弹了一个时辰的曲了,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我说过要让她无论在何种境遇中都能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我终究还是把她卷进来了。”
      陈林:“你说的,我不太懂。”
      方时雨:“我不能让她等太久,这字签不签你乘早决定。”
      陈林:“你不怕我接过方家茶行后马上反水投奔郭远?”
      方时雨:“你不会,除非你愿意一辈子当一条听话的狗,况且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也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
      陈林向后一躺,双手摊开,有些无力的样子“你的条约不用再加上一条:任何损失和伤亡后果自负,概不赔偿?”
      方时雨:“你放心,如果真有事情我肯定屁股一拍,保准自己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牵扯,方家会以盐行的身份崛起,那个时候的辉煌才是我想看到的。”
      陈林笑了笑:“为什么选我?”
      “权当是一个一时兴起的赌注吧,”
      方时雨耸耸肩“粥里有毒的事情你早就知道,所以那天你故意打翻了一锅,那天你出现在我的身边不是为了杀我,而是想在最紧迫的时候救我一命,你之所以没跑是因为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你在试探,你需要一个全新的机会,而我,如你所愿。”
      原来是一场狐狸与毒蛇的较量,双方各自扮成了忠厚的良犬和弱小的蚯蚓。
      窗外的琵琶细细密密似雨点袭来,像将军策马,势如破竹又突然急转而下似四面楚歌,背水一战!
      戛然而止时空气里还弥漫着战火和硝烟的味道。
      “看得出来......她很爱你。”
      方时雨迈出去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后面的陈林说完这句话将手指咬破,用鲜血为墨重重地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那天明明吓得要死却还是为了你站到我的面前费尽心力地想要说服我......我本来也有这样一个处处为我着想的妻子,后来又弄丢了她.......我不愿再如此苟活,这回,赌上自己的性命,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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