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章》》贰月拾栖

19、第 19 章

　　长安南郊翠华山下有座庄严寺，那里环境清幽，风景宜人，很多达官贵人喜欢来此避暑。
　　两月之前康昆仑也在此处盘桓过数日，他不喜在人多的时候来，特地挑在了淡季，一大早便抱着琵琶，爬上那座无人问津的清凉台。
　　面对着一览无遗的山川草木弹奏一曲，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那日他一如往常一样弹了约有两个时辰，正欲下山之际，突然窥见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好像坐了一个人，迷雾缭绕中有些看不真切，只见一袭白衣随风而动，与那景致交相辉映，天然有种超脱凡俗的气质。
　　他暗自得意，也不知道这姑娘在那听了多久，是否被他的琴声所震撼到了，芳心暗许！但又碍于男女有别，不敢靠近。
　　“姑娘！”
　　康昆仑对着那边大喊：“晨起露重，别冻坏了自己的身子！”
　　那个身影站起身，左右环顾了一眼，微微行了个礼便消失在晨雾中。
　　那日，康昆仑心情异场舒畅，饭后在寺庙闲逛时忽然看见禅堂的桌子上放着一把琵琶，这把琵琶制作颇为精致，手柄处刻了两个小小的字“卿一”。
　　与一般琵琶不同的是这一把上面的琴弦似乎比寻常的粗了很多，他上手一拨，琴声洪亮而深沉，倒像是老成持重的长者，自带一种威严庄重的气势，他立马朝一旁的僧士问道“这琵琶是谁的？”
　　这时刚好从外面走过一个知客僧，闻言走进去“这把琵琶是昨天一位师兄暂放的，这位师兄俗家姓段，法名善本，刚从五台山云游至此处。”
　　康昆仑拿起琴看了看“真是把好琴，可惜主人不在......”
　　知客僧：“敢问阁下是？”
　　一旁站了很久的僧人急忙答话“这位便是有名的长安琵琶第一手，康昆仑康施主！”
　　知客僧：“久仰久仰！早闻施主大名，却未曾有幸听过您的琴音，今日机缘巧合得遇施主，何不弹奏一曲以洗我辈俗尘。”
　　康昆仑：“可这......未经主人允许，擅自使用此琴，怕是不妥。”
　　知客僧：“无妨无妨！段师兄也是喜爱琵琶之人，若此刻在场，定会欣然同意的。”
　　康昆仑面对这样的一把好琵琶，难掩心中喜悦之情，正好知客僧请他弹奏一曲，一时手痒便不客气地拿了起来，调好了弦，“既如此，我便弹一首《杨柳枝》请各位品鉴。”
　　清江一曲杨枝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他闭着眼，置身在了旧板桥，桥上缓缓走来一女子，也是一袭白衣，撑着一把伞，靠近时莞尔一笑。
　　可惜岁月流转，桥还是那桥，桥下一汪清澈的江水，岸边依旧垂下碧柳千条......
　　很多年后孤身再次路过此桥，不禁想起了故人，总有些人以为此生还能碰到，但走到人生尽头时才发现你们的缘分可能仅此一面。
　　不知是不是琴弦的缘故，他觉得今日这揉弦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弹得细腻些，第一次，用他人的琴演奏时能有这般顺手的感觉，果真是把好琵琶！
　　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方才沉醉在曲子里未曾察觉，原来身旁已经围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纷纷露出感慨赞叹之声，唯有一和尚站在角落不声不响，白衣素袍，凤眼丹唇，似笑非笑。
　　康昆仑心道，这和尚莫非全然不懂音律？
　　“哎呀，段师兄！”
　　方才那知客僧赶紧迎过去“今日偶遇得长安琵琶大家在此，故而央求其弹奏一曲，念及师兄也是喜爱音律之人，应当不会介怀吧。”
　　“无妨无妨！”
　　那和尚走到康昆仑身旁“这琵琶，可是能还我了？”
　　康昆仑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细胳膊细腿细皮嫩肉，看起来不像是能弹得动这把琵琶的人，哼笑道“大师不像是会乐器的，这么一把好琴放在你那也是浪费，你开个价，我买下它！”
　　和尚：“实在抱歉，此乃我心爱之物，千金不换。”
　　康昆仑把一把银钱放在桌上，看那沉甸甸的分量，着实不少，“再给你时间考虑一下，你若答应，这些只是定金，明日还有一百两奉上！”
　　那和尚没有说话，径直地从康昆仑手里拿过琴抱在怀里就准备往外面走，康昆仑从未受过这样的冷遇，只觉得气血上涌，怒火中烧，
　　“你一个穷和尚装什么清高！我若想要，比这更好的琴也多得弹不过来！”
　　何况那琴虽好，可市面上此等的货色最才值个五十两，他开出如此天价实在是想不出那和尚拒绝的理由。
　　周围的人纷纷前来劝慰，那身白衣最后消失在寺庙外的丛林里。
　　康昆仑此时已无心其他，只觉得今日的好心情全被这一人给毁了，更奇怪的是，回到房中，无论用那把琵琶竟都弹不出方才的感觉了。
　　康昆仑第二天一早又抱着琴来到了那座凉亭，马上就要回去了，不知那日的姑娘今天可还会来听？
　　这次他弹了整整一个上午，那块白衣女子所站过的地方却再也没出现过半个身影。或许，真如那词所说，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如今......
　　可这没有翩翩杨柳枝，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旧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