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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传教士 ...

  •   陆珩已经连续来了两个多星期了,最近也只剩下了局部骚乱,伤员比前几个星期少了很多,医院的气氛也前所未有的欢快起来。

      莉迪亚从医院后面的小坡上摘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小花缠着高杪非要她编成花环。

      高杪笑嘻嘻地摸了摸莉迪亚毛茸茸的小脑袋,把她那一头蓬松的头发揉乱,欣然接过花坐在医院前的远处的空地上不太灵活的编着花环。

      她望着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的同学,暑假已经过去大半了,他们也是时候回去了,同样在人群中穿梭的还有前几天来这里慰问伤员的传教士,他们不仅带来了食物,还带来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像莉迪亚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喜欢。

      高杪把编好的花环戴到了莉迪亚的小脑袋上。莉迪亚也非要把自己编的花环戴到高杪头上,高杪拗不过莉迪亚,戴在上了。

      陆珩在一旁打趣道:“莉迪亚偏心哦,为什么没有我的。”

      莉迪亚不满地撅起小嘴,小声嘟囔:“你又不是高杪姐姐。”

      陆珩和高杪相视一笑,高杪把手中剩下的花环挂在了莉迪亚的胳膊上,莉迪亚说:“我要把花环送给叔叔。”

      “哪个叔叔呀?”高杪把编剩下的花拢在了一起。

      莉迪亚甜甜的笑着:“那个给莉迪亚小猪的叔叔啊。”说罢,她把那个木头雕刻的小猪从兜里拿出来,炫耀似地在陆珩面前晃了晃便一溜烟地跑进了医院大楼里。

      “你是快要走了吗?”陆珩问。

      “嗯,后天就走。”高杪把花编成了一个小小的手环递给了陆珩,“走之前去办一下手续,带莉迪亚去华国,至于定居的事以后再慢慢来吧。”

      陆珩接过手环,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那所灰扑扑的医院大楼。

      突然,人群微微有些骚动,他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但高杪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低着头拢着手里细碎的蓝色的小花。

      “嘭——嘭——嘭————”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又似乎过了很久,人群尖叫着,隔得有些远听着不太真切,只能看到那所灰色的大楼冒起了滔天火光,乌压压的人群从楼里冲出来,跌倒的爬起来,都在跑,有人拖着伤腿,有人抱着资料,还有孩子坐在大楼不远处的空地上大张着嘴,在哭吗?应该在吧,可是为什么没有一点声音?

      人群乱成一团,独独穿着圣洁的白袍,挂着天使吊坠道德传教士不见了踪影。

      陆珩向火光冲去,然而身边的人却没有跟上来,他回头去看,高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杪?”

      高杪迷茫地看着陆珩好像不认识他,她又看了看那栋火光冲天的大楼,好像有什么烧焦的味道,哦,她想起来了,是汽油,是汽油浇在人身上点着的味道。

      陆珩停了下来,看着高杪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向下栽倒,陆珩冲过去时已经晚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额头上渗出了血迹,那个花环咕噜噜地滚到一旁,沾上了一层灰。

      陆珩抱起高杪,只听见她若有若无地喊着:“爸爸,妈妈。”

      ······前尘往事······

      也是像今天一样那么平常的一个日子,与之前的千千万万个日子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她像往常一样穿着深蓝色的校服裙,背着生日那天爸爸送给她的新书包,和幼儿园老师招手再见,一蹦一跳回到自己家所在的那个小区的时候,她仍觉得和以前每一天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是自己家那里围了乌压压的一群人。

      “小高夫妇有什么想不开的哟”

      “就是,可怜孩子还那么小。这可怎么办。”

      “可惜了,这么年轻。”

      ······人群压低声音讨论着,有好事的甚至妄图冲过警戒线,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能看到什么?

      “这不是小高家的闺女吗?”有人喊了一声,人群突然安静了。

      高杪仍旧向前走着,人群让开了一条道,高杪从人群中穿过的那一刻,笑容突然就僵在了脸上。

      “可怜哟,这么小没了双亲。”

      火光,冲天的火,张牙舞爪的扭动着,高压水枪喷过去,显得那么于事无补。

      她手中今天老师奖励的糖果哗啦啦萨了一地,哭嚎着跑过去,却被梁席拦住,他蹲在高杪跟前擦着她的眼泪,轻声道:“杪杪不哭,先和叔叔待在这里不给工作人员添麻烦好不好?”

      “梁叔叔,爸爸妈妈呐?”高杪抑制不住哭腔,眼泪仍旧成串的掉着。

      “杪杪乖”梁席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爸爸妈妈在医院,我陪你去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生病了吗?”

      梁席眼眶通红,声音沙哑,似乎有什么堵在喉咙里,硬生生扼着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

      医院深夜的走廊寂静的可怕,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手术室的灯亮着,他在期望些什么?十多年的职业生涯告诉他,人已经救不回来,但是他还是近乎固执地认为,万一呐,万一可以呐?

      直到那盏灯熄灭,白布下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帮他包扎好伤口后对他轻笑,“小心不要沾水哦。”

      明明是十多年前的记忆,今天他却回忆的那么清晰,身边小女孩的呼吸平稳,他极力克制住自己,但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抖着,他本能地想点一支烟,但想起还是在医院,那只烟便不知所措地留在了手里。

      ······

      无处发泄,无处喊冤,只能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溺死在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火里,连反击都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死在这种窒息的痛楚中。

      高杪醒来的时候还有些缓不过来,不是很长都不做噩梦了么?她还有些迷茫,病房里空荡荡的,那朵雏菊静静的插在精致的白瓷瓶里,她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战地医院。对了,发生了什么?哦,爆炸,火灾?她的头有点疼,高杪摸了摸自己脑袋,上面缠了一圈纱布。

      突然,惶恐和无力感遍布全身,莉迪亚!

      她踉踉跄跄地起身,在医院里寻找着战地医院的同事,但是,安静,她第一次这么害怕这种安静,这所医院里的人神色匆匆,与她擦肩而过,陆珩,他在那儿。

      高杪站在门口,透过陆珩和医生的身影,看到了莉迪亚,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半个脑袋被打烂了,鬓边的白骨露了出来。

      花环呢?木雕的小猪呢?莉迪亚很喜欢的小玩意,此刻去了哪里?她撑不住缓缓坐了下来。

      刚刚从梦魇中挣脱,却又跌进了另一场噩梦。

      是那个医生先看见了高杪,陆珩也转过了身,他往一侧偏了偏,好像是想挡住什么,但是无济于事。

      “高杪。”他喊她,高杪抬起了头,神色却平静的令人发指,如果不是她眼眶通红,或许陆珩会认为躺在那里的只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陆珩把她扶了起来,把她送回了病房,一路上两人默契地沉默着,谁也不曾提起。

      “陆珩。”高杪坐在病床上,晃荡着腿,也不看他,低着头道,“抓到了么。”

      “抓到了。”陆珩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收了回来,他倚在门上,他应该走的,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在留在这里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陪她一会儿。

      “那就好”

      “你,想吃点什么吗?”陆珩坐在了陪护的沙发上。

      “教授他们呐?没受伤吧。”

      “他们没事,在做交接,过几天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好。”高杪并不想在停留了,就像她从临岐逃到永川,她又一次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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