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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能饮一杯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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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陈秋看了会画本,教她新认识一些动物,时间晃晃悠悠的来到9点。
“姐姐,今天也可以讲个故事吗?”躺进被窝的陈秋带着跟昨晚一样的期盼。
“可以,接着讲小梅花吧,昨晚你没听完,”甘之梅答应了,依旧是操着不符合传统讲故事的语气娓娓道来。
也许她讲故事真的能催眠,陈秋又是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可能对陈秋来说,渴望的并不是故事,而是姐姐讲故事哄她睡觉这件事,所以故事不必听完,重要的是姐姐能有故事哄她。
甘之梅轻轻关上卧室的门,客厅里依旧灯火通明,环视了一圈发现苏江蓠又裹了那件厚厚的睡袍蹲在阳台,甘之梅轻声慢步的走过去。
她应该才洗了澡,靠近了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清新淡雅,还夹杂了梅花的香气,甘之梅深吸一口,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这夜黑得厚重黑得深邃,城市的霓虹灯火都不能将它照亮分毫,与它相伴的永远都是那时而朦胧时而明亮的月,和那不是何地都能看见的星。
“今天这雨怕是要夜里才能落下来。”甘之梅说。
“酝酿了一个白日,怕会是一场暴雨。”苏江蓠纤手拨弄那盆两色的梅花,她眼神有些发愣,也许预感到了什么,她问,“暴雨过后会是晴天吗?”
甘之梅依旧看向片黑,黑里似乎有个旋涡将她的目光紧紧吸引去,她的声音飘忽,“雨过天晴,不是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吗?苏江蓠沉默,这是很多人都喜欢的结局,可是也有人会喜欢雨,喜欢雨落下的声音,喜欢雨气笼罩下的景色,喜欢下雨时的氛围......但总归是会雨停的。
苏江蓠站起身来,瞧着那盆梅花,“把它放回去吧。”
“好”,甘之梅将梅花重新放回餐桌上属于它的地盘,然后说,“去你房间吧,别吵到小秋。”
“好。”
一袋子的瓶瓶罐罐就摆在了主卧的小书桌上,苏江蓠在手机上发了一条信息,便将手机静音放到床头柜上,坐在床沿边上,看着甘之梅调酒。
卧室的大灯关上了,只留了床头的小夜灯,橘色的光并不能照亮整个房间,略显昏暗的房间倒是有点像酒吧的环境了。
甘之梅用朗姆酒做基底,加可乐和青柠汁调了一杯棕色的酒品,很简单的一款鸡尾酒,将之递给了苏江蓠。
在冰块和灯光的加持下,透明的玻璃杯散发着琥珀色的光泽。
“Cuba Libra(自由古巴)”,苏江蓠道出它的名字。
“你好像对酒也挺有了解的”,甘之梅腰身靠着桌子看着她道。
苏江蓠浅尝了一口,评价道,“这酒用陈年的朗姆酒调制会更有味道,比如安格式5年,我喝过用它调制的Cuba Libra,味道特别搭,可惜超市没有得买,顺带一提,我不怎么懂酒,只是有一个调酒师朋友罢了。”
“跟你上次说的那个很好的朋友不是一个人吧”,甘之梅揪上朋友的话题。
苏江蓠在抿了口酒,虽然不是最搭的但也不错了,能喝出调配的分量搭配得刚好,“不是同一个,我朋友还是挺多的。”
说到朋友的话题,苏江蓠了解了她的话外之音,在这件事上她俩都很有默契,虽然从未言明,但心有灵犀,是心有灵犀吧?苏江蓠笑了一声,正色道,“放心吧,小秋的事我朋友打点好了,凤山孤儿院,离我工作的地方也不远,院长是个和蔼的大姐,她也是院里长大的孩子,老院长年纪大了就把孤儿院交给她打理,院里的氛围很好,好些长大的孩子都常常回去看看帮帮忙什么的,很有爱的大家庭,小秋也能多交朋友。”
说完孤儿院的情况,苏将篱停顿了会,在继续道,“我还有4年才符合收养孩子的条件,在此之前小秋只能待在孤儿院里,我会每个星期都去看她的,你放心,我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一直默默聆听的甘之梅,听到收养的话表现出不赞同,她眼神轻柔的看着苏江蓠,“你不必收养她,你也有自己的生活。”
苏将篱笑了笑,左手撑在床面上,睡袍下的双腿优雅的交叠,杯子里的冰块被她摇晃得咯咯作响,“我很喜欢小秋,这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甘之梅凝视她的双眼,虽然带着笑意,但里面有不容置疑的坚决,甘之梅垂下双眼,以后确实与自己无关了,也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好了,下一杯酒!”苏江蓠将杯里剩余的酒一口饮尽,杯子递给甘之梅,颇为豪迈的道。
啪!
啪啪啪!
还不等甘之梅接过杯子,水珠重击玻璃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豆大的雨珠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
一地,两滴,在到密密麻麻,从啪啪声到哗哗声。
酝酿了一整日的雨就像是等待放学的学生,校门打开的那一瞬就倾盆而出,急急切切,不甘落后。狂风伴猛雨,那呼啸的嬉闹声让紧闭的窗户时不时被它们撩过,留下大片的水渍,隔绝了清晰的外界,使之变得梦幻曲折。
“下一杯是午后之死”,听着这场急雨,甘之梅声音冷淡的定下了酒品,她拿走酒杯,仔细的用清水洗干净。
苏江蓠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手里的动作,午后之死,指向明确,这就是开始了,一切的开始。
这款酒更简单,苦艾酒里兑香槟就完事,成品是带着乳白的香槟色,度数有点高,将之递给苏江蓠后,甘之梅走到窗边,她将手贴在玻璃上感受着它的冰凉,看着外面倾盆的雨,和在疾风中摇曳身姿的树。
苏江蓠抿着带点甜的酒没有言语,一时间屋里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
“那天,林姨的葬礼也是下了很大的雨”,甘之梅直楞的盯着窗外的雨说。
苏江蓠看向她,她的背影有些孤寂。
“我和妈妈打着伞就在外围看着,听着他在那里痛哭懊悔,周围的人都在安慰他,‘这不是他的错,是天意弄人,让他振作起来,还有孩子要照顾’,而孩子李敬也去搀着他的老父亲,暖人心的一幕。”甘之梅的脸上是冰冷的神色。
苏江蓠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能灌上一口酒。
“我和妈妈在雨中却如坠冰渊,你知道吗,林姨曾送给我们一本册子,里面有详细介绍如何安全使用煤气,煤气中毒后该做什么,林姨说这是早些年消防中心发放的,她仔细看过,里面的各种安全知识都写得很详细,她怕我们租的破旧小屋出现安全隐患特意送的....你说她怎么会死在封闭的厨房中呢?”
甘之梅看着玻璃上自己的眼睛,说出了这句疑问,但她更像是在问自己,这么细心的人怎么会死得这么粗糙?善水者溺,善骑者坠?呵,可笑。
“所以你开始怀疑那不是意外”,苏江蓠瞧着她那孤傲的背影轻声说。
甘之梅没有回答,她只是闭上眼睛,将额头也抵上冰冷的玻璃,自顾自的讲述,“那天,我和妈妈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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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之梅和已经瘦过头的甘母沉默无言的坐在沙发上,屋外是哗哗的雨声,不知老天是在为谁悲伤,这雨连着下了好几天了。
甘之梅人有些恍惚,她才被妈妈从学校叫回来,从车站直接去了葬礼现场,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葬礼?林姨的葬礼?怎么可能?明明一个星期前妈妈打电话还说起林姨,怎么就几天的功夫人就没了呢?
“妈,林姨怎么会死于煤气中毒呢?”甘之梅愣愣的问出来,她觉得这事有些离谱,她迫切的需要有人来否定这个离谱的问题,幸运的是,真的被否定了。
“不是。”
甘母回答了她。
甘之梅下意识的看过去,瘦瘦的母亲有些无力的靠在沙发背上,眼神空空的望着前方,她的乌发里夹着丝丝银白,凹瘦的脸上是时间遗留的褶皱,母亲老了,甘之梅心突了一下,只是半年不见,母亲怎么会衰老的这么快?
“妈”,甘之梅小心的唤了一声。
甘母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应女儿,她整个人好像空了一样,声音也是空空的,“你林姨是被那个男人杀死的。”
甘之梅闻言沉默了,她没有询问母亲为何会这么认为,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从葬礼上的那一幕,她就觉得,是那个男人干的,下意识的没来由的。
“我一个星期前才跟她见过面,那时她好好的,可一个星期后她就不在了,许医生说是那个男人引得她睡不好要吃药,那个男人从来不让她进厨房,可偏偏那天就让了,他一定是蓄谋已久了,他就是个赘婿,他想要家产,他就是个凤凰男!”甘母说着说着开始变得激动,她抓住胸口的衣服喘着气,眼睛里是愤怒是悲痛,“一定是他干得!一定是他干得!!文心是多么细心聪慧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一定是他干得!!”
“妈,妈,你别激动”,甘之梅连忙轻抚她的背帮她顺气。
甘母却一把抓住女儿的手,眼睛里是狠绝,她盯着女儿一字一顿的说,“我要杀了他给文心报仇。”
甘之梅怔住,母亲眼里是复仇的火焰,脸上是冰冷的决然。
杀人?
甘之梅仿佛回到了那一晚,那支离破碎又绝望的一晚,那时的母亲也是这般摸样,这般愤怒,这般狠绝。
然后她的人生就变得幸运了。
那这一次呢?
似乎察觉到吓着女儿了,甘母柔下目光,焰火和冰冷相继退去,露出被掩埋的慈爱。
“小梅,妈妈要告诉你一件事”,甘母抚摸着女儿的脸,温和的眼珠里泛起点点泪光。
甘之梅回过神来,她看着母亲,问,“什么事?”
甘母没有立即回答,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可泪珠却从眼眶滚下,看着女儿的眼里含着不舍,带着哭腔说:“小梅,妈妈不能在陪着你了,妈妈得绝症了,活不了多久了。”
甘之梅脑子‘嗡’的一下,她觉得自己耳鸣了,没有听清妈妈说的话,她怔怔地盯着泪眼婆娑的母亲,想在问一问,可嘴唇蠕动了好久,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她就这样愣愣的看着母亲,像丢了魂似的。
瞧着女儿这样,甘母更是心痛欲绝,眼泪决堤般的流下,双手颤抖的捧着女儿呆滞的脸,“小梅,小梅啊,我的女儿,妈妈要跟你说再见了,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下去,带着妈妈的祝福妈妈的爱,顺顺当当幸幸福福的走下去。”
一声声的呼唤是不舍,是爱怜,是担忧,是祝愿。
甘母抱住女儿,将自己的满心爱意涌向她,那是临别的祝福。
可是母亲,没有你们在的路太黑了,我找不到方向了。
甘之梅呆呆愣愣的任由母亲将她抱在怀里,被迫扬起的脸看向窗外的远方,可她眼里已经没了光,只有那流不断地泪。
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吗?
这一天,她的世界褪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