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梦倚

2、毕业，分手

　　陆灵匀呆呆地躺在沙发里，电视自顾自放着《爱乐之城》。

　　暑假的第一天，分手的第一天，初中毕业的第一天，明明应该是全新的开始，陆灵匀却丝毫提不起一丝兴致。

　　本来计划拉着闺蜜程雨薇一起出门乱逛拍照，一场暴雨让两人只能被动宅家收拾东西看电视刷手机。

　　相顾无言…

　　“所以，昨天，你们俩真的分啦？”程雨薇拆了包新的乐事薯片打破了沉默，摆出了一副想要吃瓜听故事的姿态。

　　“分了，一别两宽，各自珍重。”陆灵匀熟练地接过投喂，给自己的感情再次简短地判了个死刑。

　　一别两宽，互不相欠，互不拖累，再也不见。就让它这么好好地，平静地偷偷过去就好。

　　“就没有挽留嘛，你们以前那么多的山盟海誓花前月下就这么随风飘散啦？”

　　山盟海誓？也许是为了那一份心安叭，倒不如说是对彼此的束缚和枷锁。

　　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铭记自己说过的话，只要当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真心实意便可换来当下的不后悔。

　　“缘分就到这里了，他有他该去走的路，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他的未来里不需要有我，我的未来里也不会有他。”

　　陆灵匀并不相信命运，亦不会向天祈求。

　　不抱有对未来的盲目期待，就不会出现与之对应愿望落空的失落，这是不被命运眷顾的小孩赖以生存的人生信条。

　　可闭上眼脑子里却全是昨天雨中那个落寞的背影。

　　他会好好的叭，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我们都长大了。

　　告别是那么的容易，想要忘掉一个人却是这么难。

　　“毕竟我们在一中他去了七中，大学我还有可能去外地。是再也遇不见的人了，嗯，之前无论有再怎样的牵绊也都不会再去维系了。”陆灵匀从沙发上挣扎着爬了起来，眼神中逐渐露出一丝清明与坚定。

　　“你最好是以后不要后悔，万一哪天后悔了你可是道歉都找不到地方哼哼。”程雨薇将最后一片薯片塞进嘴里阴阳怪气道。

　　陆灵匀接过程雨薇递来的薯片包装袋，没接她的话，扭过头默默将其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对了，强哥这四年送给你的那些礼物、信、明信片你都收藏在哪了，要不我替你保管了？眼不见心不烦，好姐妹替你斩断情丝嘿嘿。”

　　你就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那见不得光的好奇心叭。陆灵匀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从自己房间床下拿出了一个黑色鞋盒。

　　“拿去叭拿去叭，替我销赃，就当是你今天帮我收拾东西的报酬了。”

　　程雨薇别的地方也许不太靠谱，但在保守秘密这方面确实是无可挑剔。

　　也许这就是瓜田里猹的基础素养？看着如获至宝一脸星星眼的程雨薇，陆灵匀简单地在心里做了个判断。

　　能够被那么多人把瓜喂到嘴里吃还全须全尾地活着也算是一种奇迹叭。

　　“亲爱的鹿鹿…”打开鞋盒，程雨薇拿起了第一张明信片眉眼含笑地读了起来，随后就被陆灵匀右手一巴掌捂住了嘴。

　　“虽然我家的瓜也许在我看来不怎么值钱，但我也不介意今晚当一次闰土。”陆灵匀左手狠狠地扭了扭程雨薇腰间的软肉说道。

　　二人在沙发上折腾闹了一会，以程雨薇的全方位败北收场。

　　“好啦好啦知道啦错了错了，替你好好保管好，不会传出去的放心。”程雨薇把拿出来的明信片收好放回鞋盒，把盖子盖好，换上了一副一本正经的神色说道：“毕竟都是我们亲爱的鹿鹿初中四年的宝贵回忆呢。”

　　又来了，没个正经，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和她要好起来的。陆灵匀在心中不禁暗暗腹诽。

　　“天晴了。”没再和程雨薇延续之前的打闹，陆灵匀一把拉开了客厅的窗帘。

　　日影西斜，落日的余晖带着绚烂的晚霞将客厅的阴暗一扫而空，或许也带走了些微心中的不安与烦躁。

　　人生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分别，最重要的不过是过好自己的生活。

　　我们早已过了那个可以肆意任性，可以名正言顺地自私的年纪…

　　……

　　送走了程雨薇，陆灵匀把略显杂乱的客厅收拾了一下，回到自己房间坐到了书桌前。

　　好似心中有过不去的坎，总觉得自己应该写点什么。

　　呆呆地盯着崭新的笔记本看了好一会，仿佛回到了语文考试最后一小时构思作文的那一刻。

　　写东西好难啊，合上笔记本，陆灵匀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不用杜撰感情编造故事，自己心底真实的情绪却好像更难落笔。

　　纠结了一会，仿佛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陆灵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珍藏已久的钢笔，小心吸上墨在草稿纸上轻轻划了几下，重新打开了笔记本。

　　2018年6月17日，雨。和强正则分手，在补习班的散伙饭上。

　　很艰难的一个决定，我当时真的好害怕自己心软。

　　你声泪俱下地问我：“我有什么需要做得更好的，你说，我改。”

　　我真的好想抱住你和你说，别哭了，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害怕你像初二那时一样再站上天台，也许是害怕自己继续贪恋你的温柔与善良。

　　但我是认真的，我们之间的缘分，在这里结束是最好的。

　　你值得更好的，我也应该会有我自己的归宿。

　　不应该去惋惜，也不应该去后悔。

　　因为遇见你，度过有你在的四年，也许就是命运给予我最好的怜悯和报偿了叭。

　　好好的，安安稳稳地让这份感情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沉淀下去，不再熠熠发光，继续向你的星辰大海奔跑。

　　也许有一天，你会遇见下一个比我好的多的女孩，能够好好珍惜你的温柔与偏爱，我会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

　　就这样结束叭，也就这样重新开始叭…

　　钢笔停留在“叭”地最后最后一捺，一滴泪恰好落在上面。等陆灵匀反应过来时，墨水已经彻底晕染开。

　　“我回来啦，你烧饭了没？”伴随着门锁的声音和母亲的呼唤，陆灵匀这才从情绪和回忆中挣脱出来。

　　完了今天和程雨薇折腾摆烂了一下午，除了收拾了点初中的东西家里什么事情都没干。

　　抽了张纸巾垫在墨水晕开的那一页，陆灵匀飞也似地合上了笔记本，一边应和着一边起身带上房门去了厨房。

　　“暑假第一天我给忘了，今天要不然就昨天的剩菜煮个面叭。”

　　烧水，把番茄烫过去皮，下面，加半盘肉丝，顺手再从冰箱的犄角旮旯里找出几棵青菜洗了下锅。

　　能吃，但没什么特色。这是陆灵匀对自己多年来厨艺的评价。

　　自从父母都开始加班后这个家的晚饭就是她自己掌勺，标准是能就着菜把主食吃完，荤素不限。

　　“咕噜咕噜咕噜…”锅盖被气泡顶开，陆灵匀忙把端着的半碗水倒了下去。

　　今天已经是第多少次走神了。陆灵匀叹了口气，用拇指和中指悄悄掐了掐食指指腹。

　　拿筷子在锅里搅和了两下，面糊就糊了叭，反正也能吃他俩也不挑。

　　把一锅已经有点不成样子的面分成三碗端上餐桌，这一刻陆灵匀的内心甚至难得有了一丝平静。

　　用初中班主任的话说，这是一种洞悉未来所带来的安全感，无论未来的好坏与否。

　　不确定的未来会带来担忧，对未来的期待会带来最不喜欢的失落。

　　等他俩一如既往地吵起来，我就可以一个人回房间了。

　　不出所料，没过五分钟，父母从煮面应该什么时候放青菜的问题上升到了食物原材料加工方式对营养成分的保留，再愈演愈烈扩展到了中国的家庭教育方式。

　　听着熟悉尖锐的争吵声，陆灵匀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让他再触碰参与我的生活，不用让他因自己而烦恼，不用让自己亏欠他很多，我做得很对，没什么好心烦后悔的。

　　悄悄扒拉完最后一口面，陆灵匀悄悄从二人背后端着碗进了厨房，洗了碗原路溜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没有办法上锁，初二那年父亲陆瑾言把自己的门锁给拆了。

　　这一个不算特别安全的小房间算得上是她仅剩的自留地，唯一一个可以供自己一个人产生情绪并外露的地方。

　　一个人内心的情绪不应该外露给别人造成麻烦，也不需要别人来与我感同身受。

　　一个人的不开心没必要变成两个人的不开心。

　　坐回书桌前戴上耳机，重新打开笔记本，之前晕染开的墨渍已经彻底干了。

　　耳机里周杰伦的声音慢慢地流淌：

　　“中古世纪的城市里，我想就走到这，海鸥不再眷恋大海，可以飞更远…”

　　陆灵匀低头又发了一会小呆，提起笔，小心翼翼地在日记的最后又添上了一句。

　　希望我们两个以后都好好的，一路平安。

　　也许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对未来的许愿和期待了叭，陆灵匀在心中默念。

　　门外的争吵声渐渐停息，似乎已经一如往常地逐渐开始向冷战转变。

　　这样熟悉的争吵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很多年，陆灵匀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思考过为啥自己的父母还没离婚。

　　陆灵匀自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成为维系二人关系的纽带，毕竟两人除了管这管那也没怎么关心过自己。但就是这样地家庭风雨飘摇地一天天走到了现在。

　　不问世事的数学教授，每天加班的医院行政，冰冷无情的抑郁少女。呵呵，除了在网络小说里，怎么看都不太像会是一个和和睦睦的家庭的样子。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陆灵匀蹑手蹑脚溜出门刷了个牙，把陆瑾言吵醒就晚睡的问题被说道一番的悲惨经历她可不愿体验第二遍。

　　关掉大灯，回到房间在床上躺下，在床头暖光灯的映照下，一阵倦意涌上心头。

　　程雨薇那傻丫头也不想想，五年的故事，怎么可能一鞋盒就装得下。

　　陆灵匀熟练地翻过身把被子卷了一圈，轻声对自己说了一句晚安。随后沉沉睡去。

　　毕竟，再也不会有人等着和自己说晚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