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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踏出机舱的一瞬间,严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所有人涌过来,机舱里温暖的空气瞬间被逼退了好几米,拿行李时出的一身薄汗,这时候都冰凉凉贴在身上。

      关澈厚衣服还放在背包里,浑身上下只有脚是暖和的。

      她低头看脚上的棉鞋,很新,带着一种毛制品特有的气味,边边角角没有一点灰尘,甚至鞋底都是干净的。

      这是双新鞋。

      关澈隔着人群远远望着前方走下舷梯的那个背影,越发觉得这个人有趣,而那颗脑袋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找她的身影,没逡巡几秒,就撞进了她正对他微笑的眼睛。

      此时此刻高圣川只有一个想法:这姑娘……为什么在人群里会发光?

      但这种恍惚也只持续了一瞬间,他立刻板起脸,用口型对她道:快点!

      关澈本以为比赛就是比赛,到了地方比完就撤,没想到冬运会阵仗这么大,各种领导各种机构轮番致辞表达关注,除了运动员个人赛,竟还有地方团体赛。

      她看着摩拳擦掌的运动员,喃喃道:“这比赛……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啦!”她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她抬头看,一个十七八的少年正顶着一张娃娃脸盯着她看,个子不高,但跟高圣川一样,四肢修长,比例绝佳。

      是花滑运动员的标配吗,她想。

      那少年凑过来:“姐姐,你第一次来吗?冬运俗称宇宙运动会呢。”他笑眼弯弯的:“看见这么好看的姐姐,我这次肯定爆种……唔……”

      后半句没说完,他被人拖着领子从关澈面前扯开,同时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在他身后道:“李晏舟你跟这儿废什么话,冰场适应好了?”

      高圣川扭头对关澈道:“现在没什么事,你去看台休息,别在这瞎聊。”

      关澈“哦”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李晏舟盯着关澈的背影不眨眼,被高圣川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我警告你,对她放尊重点。”

      李晏舟捂着额头委屈极了:“川哥我干什么了我,就说了两句话……”

      “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吗?少想那些有的没的!”高圣川沉下脸色,很有点威压的气势:“这次你要拿不到世锦赛名额,我看你就直接退役吧。”

      李晏舟看起来对世锦赛名额并不上心,反而不死心地追问:“那个姐姐是你带来的?谁呀?”

      高圣川扫他一眼:“工作人员。你,还有你那帮哥们,少盯着人家看,不许搭讪,要是让我发现你去骚扰人家,你试试看。”

      花滑比赛赛程分散,男子单人滑的短节目和自由滑两个部分被安排在两天,而关澈站在围板外,透过摄像机的视窗第一次看花滑比赛,心服口服地认了它“冰上芭蕾”的名头。

      高圣川出场很晚,关澈在冰场外听到身后的看台上不断传来年轻女孩的窃窃私语。

      “我们一哥怎么还不上啊,第几个?”

      “快了吧应该,他好久没比赛了,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

      “呜呜呜黑金考斯滕我的爱,别把我帅死真的……”

      广播终于如期念出高圣川的名字,而他一站上赛场,就跟她面前那个恣意不羁的人不同了。

      轮廓还是那样锋利的轮廓,聚光灯却冲淡了他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激烈的赤忱,还有跳跃在他眼底的那一份无所顾忌的天真。

      赛场静默,他站在洁白的冰场中央,半跪于地,双手珍视一般地收在胸前,双目微垂,静静地等待着。

      鎏金细致地攀爬在轻薄的纯黑布料上——关澈临时抱佛脚,知道花滑的演出服叫做考斯滕——即便是全然不懂,也能一眼就看出价值不菲。可他站在那里,没人会注意到他穿着什么衣服,配着什么冰鞋,仿佛他就是一尊雕像,穿过层叠悠长的岁月,静静地伫立至今,时光的裂隙蜿蜒在他身上,在他线条锋锐的脸上投下一丝光。

      以关澈对高圣川的那点了解,她满以为会在场上听到一首进行曲,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如何去诠释自己无畏的勇气和锐意的冲锋,简而言之就是军火展示,再不济,也应该是某种力量的强调和宣誓。

      可她听见的,却是一曲满是遗憾的爱而不得——

      冰协牵线请的顶级编舞老师,性格十分强势,坚持要求他突破自我,短节目尝试舒缓悲伤风格的选曲《Can't help fall in love》,还在自由滑编排上尽可能地将四分钟时间塞得满满当当,把他最高难度储备全部用上,就为了将表演分中的节目编排项拿满,好对冲他一直以来饱受裁判冷眼的艺术表达。

      “高,”编舞老师用英文夹着一些半生不熟的中文,恳切道:“这套节目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它很难,能保证质量滑完它的人,全世界不超过五个。”她拍着高圣川的肩:“但我相信以你的技术和体能,一定可以。”

      当时的高圣川抖掉她的手,愤愤道:“如果您想保证最得意的作品在赛场上滑出质量,就应该考虑我的风格,而不是选这种,这种……”他想了半天,选了个自以为最合适的词:“靡靡之音,做自由滑的选曲。”

      一边的翻译当场脸就黑了,磕磕绊绊委婉解释完,编舞老师大笑,拍着高圣川的手:“高,一个男孩,要成长为男人,体验这种复杂的爱和悲伤是必不可少的。”她看着困惑的高圣川:“世界都在等你的蜕变。”

      高圣川:……

      还世界,你们艺术家可真能忽悠。

      ……

      关澈还看不懂那些技术动作,可他随着音乐悠长而哀伤的起伏,在场上无比娴熟潇洒地踩着刀刃起舞,一双寒刃在他的脚上,似乎化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尽情旋转回环,冰刃踏在霜雪之上翩跹起舞,滑过细腻饱满的圆弧,飞刃刮起莹白的雪屑,恍若仙人踏雪而来。

      每一次刀刃划过冰面起跳的毫不犹豫,每一个动作的大开大合,都让关澈沉入那片钻石一样的冰海中,她目光忍不住追随着他每一个细小的步法变化。

      即便是看不懂,那种精妙复杂的变换,也让她想要尽全力沉浸,不错过任何一秒,每一次他凌空而起后干净地落冰,她都忍不住跟所有观众一起鼓掌欢呼——昨晚恶补他以前的比赛时,她以为这掌声应该是像演奏会间隙一样,是一种观赛礼仪,现在身临其境她才相信,无论是掌声还是欢呼,都是一种情不自禁。

      而他的脸上,是与他平日的飞扬不羁毫不相似的沉静投入。

      关澈看得心潮澎湃,近乎崇拜地想,那些看似夸张的吹捧并没有说错,他天生就属于花样滑冰。

      最后一个音砸在冰面上时,高圣川几近脱力,汗水从额角沿着他的轮廓一路滑到喉结,在起伏的曲线上凝滞一瞬,又垂进乌夜似的考斯滕。

      场馆中爆发出不同于之前任何一个选手上场的激烈欢呼和掌声,无数玩偶像流星般从看台飞进冰场,高圣川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在场上逡巡着,向四周致意。

      关澈看得目瞪口呆。

      霍世平见她不懂,好心解释:“花滑就是这样的,观众可以扔小玩偶进场,表达对选手的喜爱和热情——这小子每次比赛,都扛回去一麻袋,别人要他还不给,俱乐部专门有个房间给他放这些。”

      关澈点点头,摇动机器,将场馆每个角落飞来的玩偶都拍了个遍。

      *

      等自由滑结束,高圣川和教练一起坐在等分区等结果,大大小小的媒体在等分区前扇形排开,以便第一时间采访选手——短节目和自由滑的总分决定选手的名次,而比赛的前三名,才有资格去参加世锦赛。

      高圣川面无表情坐在等分区的沙发上,脸上看不出一丝期待和不安,等分数公布,他象征性地跟霍世平拥抱了一下,站起来转身就想走。

      关澈被挤在媒体区的角落里,狐疑地扭头看大屏幕上的分数排名。

      其余选手的总分一般在一百多两百出头,而高圣川的直逼三百,跟第二名拉开了八十多分的差距。

      这种断层的分数优势,已经将第一名的冠冕锚定在他头上,竟也没能在他脸上掀起一丝波澜。

      稍后颁奖仪式上,关澈看着高圣川一脸淡然地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弯下腰让冰协主席给他戴上金牌,他微笑着跟主席握手,而后抬起头,对着采访区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不等第二名的李晏舟新鲜地跟记者们致意完毕,抬脚就走。

      记者们见他要离开,一股脑围上去,有的话筒无处可伸,只能勉强从别人的手肘下方探过去:“半个赛季没有参加比赛,状态如何?”

      高圣川目不斜视,看也不看是谁在问问题:“你刚没看比赛?”

      “之前的大奖赛为什么没有参加?是因为未公布的伤病吗?”

      “不是。”

      “去年世锦赛拿了亚军,今年有什么目标?”

      “拿冠军。”

      关澈在角落里拍着这一切,轻轻皱起眉头。

      她昨天只来得及大致看了下高圣川的评价,除了顶尖的技术之外,几乎众口一词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性格差,极难相处,并且人品不行。

      具体怎么人品不行她倒没来得及深究,只是性格差这方面,今天一见,她觉得并不算冤。

      “网上都说你不靠训练,全靠天赋,你一来比赛别的运动员出场就毫无意义,你对此怎么看?”

      高圣川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问他这个问题的年轻记者。

      那记者大概是初出茅庐,是某个不知名的体育网站的,见高圣川一双沉黑的眸子盯着他,正要高兴,却猛地感觉到一阵窒息的压迫,笑不出来了。

      高圣川冷笑一声:“你把运动员的付出和努力都当什么?”

      周围蓦地安静下来,那一瞬间,那年轻记者连辞职信的三个版本都想好了。

      高圣川瞥他一眼,没再出声,抬脚就走,扔下一众记者和摄像机拍他的背影。

      关澈:“……”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真是没冤枉他。

      她关了机器,快步上前跟上他,沉默地走在他身后,跟他进了休息区,只费心收拾自己的设备,检查素材,也没有跟高圣川搭话的意思。

      这几天的赛程,他开会她拍素材,他热身她拍素材,他比赛她拍素材,他休息了,她还在一边兢兢业业工作。

      高圣川倒是没想到这姐姐还挺能扛,便问:“累吗?”

      关澈闻言抬头,困惑地问:“累什么?”

      高圣川讨了个没趣,回头看了一眼等分区的记者,话锋一转:“我还以为你会劝我。”

      “只观察,不干涉,这是纪录片的原则。”

      真正的原因她当然不会说——这样的开场,最能引起观众的兴趣,谁不喜欢戏剧性,所以为什么要劝呢。

      高圣川倒很满意这个回答,不然她自以为是出口相劝,只会让他烦上加烦。心情一好,他顺口问:“我小时候第一次拿全国冠军也是在亭阳,要不要去拍?”

      关澈当然愿意,高圣川跟组委会打了声招呼,借了辆车,让关澈先去,自己落后两步,路过祝玉的时候忽然停了停。

      祝玉拿了女单第五名,满等着师兄夸自己,见他要出去,急着问:“师兄你要去哪,我也要去……”

      “去什么,老实跟着教练!”他摸了摸鼻子:“把你那个,暖什么东西,给我用用。”

      出去时已经傍晚时分,亭阳竟下起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

      要去的场馆不算近,但该有的流程都已经结束,留下也不过是应付一些有的没的关系,不够他烦的,不如用关澈当借口,逃离所谓的庆功晚宴。

      路上关澈忙着整理素材,高圣川也懒得没话找话,两个人便一路沉默着往前开,安静得像网约车司机和乘客。

      “高先生,”关澈眼睛盯着屏幕,突然开腔:“你觉得,我需不需要学滑冰?”

      高圣川一愣:“嗯?”

      关澈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样子:“我发现定点拍摄动态的效果一般……是不是跟在你后面或者旁边拍,效果会更好?”

      高圣川盯着她看了半天,轻笑一声:“我说了,这片子就是拍来玩玩,你再去学个滑冰,不值当的。”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滑冰要摔跤的,成年人学滑冰,摔得更是重。

      关澈觑了觑他的脸色,以为他是不相信她能学会,便闭了嘴,没再往下问。

      偶尔遇到个红灯,高圣川停稳车,百无聊赖地去看外面路灯下的雪——京屿很久没下过雪了,这么大的雪,他也是很久才看一回。

      绿灯一亮后面的车就迫不及待按喇叭,高圣川从后视镜望一眼,雪大得根本看不见后车的轮廓。他放了手刹起步,明显感觉轮胎空转了两秒,嘟囔道:“没换雪地胎吗……”

      话音还没落,他忽然感觉自己手里的方向盘不受控制地开始打转!

      关澈全神贯注在素材上,只觉得车尾猛地向左一甩,她身体被惯性狠狠一推,手上的机器登时滑脱,脖颈被安全带紧紧勒住,仅一秒,忽然一股大力把她的肩膀死死按在座椅靠背上,颈部剧痛蓦地一松。

      她偏头看去,高圣川拧着眉,侧脸紧绷着,一只手臂稳稳横在她身前扣住她右肩,另一只手紧握方向盘,缓缓向着车尾甩出的方向慢慢打,竟还有闲暇打开了双闪,提醒后方的车减速。

      车身侧向滑行了十几米,渐渐摆正了位置,驶过那一段掩在雪地下的冰层,正常了没有几秒,忽然发动机吭吭两声,彻底熄火了。

      高圣川第一反应先是问她:“没事吗?哪里受伤了?”

      “没、没有……”关澈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怔愣道:“你呢,还好吗?”

      高圣川听她没事,转而去骂这不争气的车:“操这什么垃圾!这种天熄火,想冻死谁?”

      他立刻打电话给冬运场馆,那边一听冠军被他们的车扔在路上了,火急火燎答应立刻来接。

      虽然离得近,但毕竟雪大路滑,找到合适的车开过来,搞不好他们都冻僵了。

      高圣川摸出从祝玉那里搜刮来的暖宝宝,放到关澈手边:“你用这个。”

      车里温度降得很快,关澈道了声谢,拆了一个,先递给他。

      高圣川睨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你见过哪个练冰雪的男的怕冷?”

      “那你怎么会随身带这个?”关澈轻轻歪了歪头:“难道你又……”

      眼看着她又要问出那句关键台词,高圣川决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于是立刻冷着脸冲她伸出手:“不要就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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