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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想得家中夜深坐 还应说着远行人 ...

  •   “梦中人若翩跹,宛如行云遮碧月。水波荡两三圈,在指上缠。”

      “镜中人若难缘,何能待你忘人间,寻你千百遍,天各一方仍想念。”【注】

      “这曲你也会唱?”

      “安定城最时兴的曲儿,自然耳熟。”

      魏韫被这回答怔住,京都的曲儿,自己何时听过?怎么就这样随意哼出来了?

      这地方也怪,江南多是小桥流水,自楼阁远眺有温婉灵动之感,可如今身居高处,入目皆是恢弘的街市灯楼,游人如织,如此气派除了都城安定,再无别处。

      再定神,魏韫打量着迎面而来的接歌人。那公子一袭月白衣袍,虽戴轻若鹅绒的面具,可身份一目了然。并非魏韫有神通,而是来人以意念授之。既知晓与她并肩立于楼阁之人,魏韫也猜出自己在梦中。

      “承誉长老,许久未见。”

      “是啊,自你附身到魏韫之日起,已是人间九年光景。璃梦,这九年过得可好?”

      “本没什么的,你一出现才觉恍若隔世。”已经许久没听到璃梦这个名字了,魏韫笑着,思绪却交汇纷杂。

      “那日雁荡山八角亭下的人,你觉得如何?”

      他?或许是个妙人。“人应是不错的,可惜没谈什么。”

      承誉不动声色的脸难得牵起一抹不明所以的浅笑,或许是满意于魏韫能迅速对答,亦或是因为那句“人应是不错的”,总之他笑了,修道之人能让喜悦溢于言表,可见是打心里欢喜。

      “他就是星央仙君,你这一世要辅佐和守护的人。”话音未落,远处烟花乍起,绚烂似万数流星跌落尘世,魏韫不禁叫绝,兴奋地拉着身旁人衣袖,可承誉只低头望她,眸色随时而腾起时而熄灭的焰火忽明忽暗。

      “姑娘,姑娘,醒醒。”

      魏韫的笑声还未停,睁眼却是沉闷的素色纱帐和十安疑惑的面庞。

      “姑娘梦到什么了这么开心,若不是今日出发进京,奴婢真不舍得叫醒你。”

      魏韫起身坐在床头,江南秋雨连绵数日,今日好不容易停歇,天却还是灰蒙蒙的。不用十安再言语,梦境与现实的反差足能让魏韫彻底清醒。

      朝食比平日早,待魏韫穿戴整齐落座,魏父魏母已等候多时。席间没什么不同,只有一次父亲用帕子抹了手,嚷嚷着再查一遍行李,母亲便趁机帮魏韫夹菜,口中念叨着:“家乡菜,去京城怕难吃到喽。”

      魏父只一个正妻孟氏,二人育有两女,大姐名涵,两年前高嫁至京城沈家做正室,魏韫此次进京,也是投奔姐姐的,虽吃住在沈府,可父母自然也打点好了各处,只等开春魏韫便可入官学,拜师于鸿儒。

      相逢要吃饭,临别也要吃饭,吃了饭亲人的团聚才圆满,吃了饭离别后的每一餐似乎都有着落。魏家上上下下此刻为了二姑娘的远行聚集在门口,趁着车夫仆役们搬箱子的空儿,魏母又开口嘱咐:“去了京城可别苦着自己,你姐姐嫁的可是沈国公的嫡子,吃穿用度只会比我们好,这些事情上别和你姐姐客气。”

      魏韫点头,魏母替女儿紧了紧披风,又捧起她的手紧紧握住,“京城可不比临塘,你闯多大的祸都有你爹爹扛着,安定城权贵高门众多,言行上需得如何?”

      “多听多想多琢磨,少说少问少打听。”

      魏母对于魏韫的回答很是满意,禁不住呵呵笑了,魏父却看出魏韫言语的漫不经心,“你娘的话要记在心里,可别光是嘴上功夫。”平日里父亲若如是说,魏韫必会争个高低,如今也作罢,乖巧地点头,“此次进京爹娘都想让女儿添学识长眼界,放心吧,女儿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魏母点点头,平静的面庞却有双蕴水的眼睛,“记得……”

      “记得每个月给家里写信,若是生病或心情不好也要同爹娘讲,别报喜不报忧。”魏韫又抢答,可见临行前爹娘念得不少。

      魏母叮嘱片刻才让魏韫上车,魏父亦上马,十里相送,他还要陪魏韫走一程。马车驶离,家宅渐远,魏韫探出头,却见魏母依旧站在宅前,不知有没有偷偷抹泪。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浩浩汤汤的车队终于停在渡口,魏韫下车,瞧见了此行所乘之船,确有奢靡京都的遗风。舟船体量相比于普通客船大了三倍有余,船头昂船尾高,上下足有四层。船首绘虎头,两舷有凤凰,艉板是展翅欲飞的大鹏,人站在渡口,仰头也只能看到船帮。魏韫看着庞大的客船和潺潺江水正出神,十安不知何时站在身侧,示意她看向身后。父亲正与一男子低语,是个能叫人过目不忘的风流人物,看到他的第一眼魏韫就想到了早春的玉兰花,色白微碧,香气似兰,安静立在一隅,每一处都是恬淡从容。

      魏韫踱步走近,站在父亲身侧。

      “犬女魏韫,劳烦大人费心。”

      “举手之劳,魏老师和魏姑娘不必客气。”男子双手轻扶起作揖的魏舒屏,魏韫也缓缓起身,二人的眼神才在这一刻交汇。他的长相算得上大开大合,鼻梁高挺,眉眼浓重,脸颊也棱角分明,如此浓墨重彩的面庞却显出文人才有的温吞书卷气,魏韫想确认那份儒雅的来源,却在一双含水的温柔眼里迷失答案。“在下祉渊,魏姑娘途中若有需要尽管找我,祉渊一定竭尽所能。”

      三人复又寒暄几句才罢,男子走远,魏父望着其背影思虑良久,“轲儿(魏韫小字孟轲),你可知这祉渊公子是何人。”

      “皇上身边的红人。”

      魏父转头看着魏韫,喜笑颜开,“猜对了,是个红人。”

      “知道他姓什么吗?“

      魏韫考虑良久,奈何对朝中事一概不知,几个世家大族姓甚名谁全无头绪。”他与天子同姓。“魏父看着魏韫,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魏韫恍然大悟,这才忆起前几日爹爹曾在饭桌上有意提及他。徐衍,字祉渊,我朝七皇子,十岁那年便以一篇文采斐然而又鞭辟入里的策论得到圣上赏识,一时名动京城,被冠以安定才子之首,几年前官家有意培植,将他调到江南任节度使,如今任期已满,同魏韫一样,也要出发前往都城安定。

      舟船启舷,魏韫立于甲板之上,看着远在岸边的父亲,自上而下望去,竟衬得父亲的身形渺小颓唐。魏韫冲父亲挥手,魏父见状也向女儿摆摆手。“过几个月爹进京看你。”魏韫应答。“到了记得多给你娘写信,别只顾着玩闹。”魏韫看似漫不经心地应和,眼眶竟有些湿润,“知道了!”

      舟船逐渐驶离陆地,阁楼市井渐远,魏父的身影却一直在岸边,最终与地平线重叠。

      “十安,把咱们准备的点心送到七皇子那里吧。”船已然平稳,魏韫便招呼十安把食盒送到七皇子住处,毕竟这一路还要靠他关照。

      十安提着食盒走远,魏韫也从甲板返回寝屋,寝屋虽然不大,可案几镜台妆奁床榻倒是样样不缺,魏韫坐在榻上,望着床边精美的雕花出神。

      不过须臾十安便回来了,丫头年纪虽小,说话办事却沉稳利落,“大人说多谢姑娘惦念,还说您若在房里觉得无趣可以去外面找他下棋。”魏韫本不想去,可这时都不去倒显生分,日后也再难开口热络起来,于是拿起披风走了出去。

      秋风拂面竟有暖意,魏韫身后阳光和煦,面前江湖辽阔,山川嫣红,秋日壮丽之美无以名状。七皇子祉渊席地坐于棋盘前,青白色衣袍下一双纤白如玉的手执棋子悬停于半空,剑眉微颦,周身流转的清贵之气在壮丽秋景的衬托之下美若谪仙。

      魏韫恭敬一揖,“小女惭愧,不会下棋,还请大人指点。”虽说魏父曾教过她,但魏韫自知自己的棋艺在七皇子面前应算个没学过的,倒不如直接说不会。阳光照在祉渊的面颊是玉一般的晶莹剔透,“那我就好为人师了。”祉渊是个好老师,每每给魏韫摆出阵法却不急于落子破局,总先问她该如何解,这一来二回间倒勾起了魏韫的兴致。

      “姑娘太聪明了,竟然又解出来了。”十安弯腰盯着棋局,已全无先前端庄娴静的样子,见主子落子,她盯着棋局看了许久,这才恍然大悟,不觉惊呼出声,话音刚落才觉不妥,便讪讪退到魏韫身后。“魏姑娘的丫头纯真可爱,和你很像。”祉渊嘴角一勾,明眸深沉。七皇子虽说待人谦和有礼,可一双温柔眼随便一扫却难免处处留情。“十安和我一样,直性子,赞美的话总是憋不住的。”魏韫哪能被轻易迷惑了去,说话间对祉渊笑得更深。七皇子神色倒也平静,对魏韫回以微笑后便低头收着棋子。

      魏韫趁着摆弄棋子的间隙不经意转头,却被落日余晖迷了眼,随山行逾百里,如今日头西斜,火树红云,江面映衬着夕阳,波光滟潋,浩渺无边。

      “过了龙夹峰就离九江渡不远了,到时正好天黑,我们在九江渡停船过夜。”

      这一船秋色十里湖光看得人心生喜悦,魏韫不自觉回头应声回复一个带着笑意的“好”字,却与七皇子注视的眼眸撞个正着,四目相对他却未躲闪,迎着魏韫的目光神色坦荡,牵起的嘴角除了以示友好没别的用意。不确定那注视是盯了许久还是偶然对上,魏韫惶然正身,她自知阅人无数,可唯独难读懂七皇子的眼睛,于是待日落西山便早早告退,留七皇子祉渊一人独自品茗。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歌曲《镜中花》,略有改动。感兴趣的家人可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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