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rogeran

10、顾晓梦（五）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飞机降落在法兰克福的时候，是一月七号的清晨，白雪皑皑的地平线上，粉红色的阳光正在悄悄照亮整个大地。我从来没有觉得德国有这么美过，仿佛童话世界一般，也正如我的心境，仿佛化成了最美丽的童话。这几天，我将和我最心爱的人一起度过，我将牵着她的手，去看海德堡童话一般的城堡，去领略南法的地中海风情，再去流连于浪漫之都巴黎，在巴黎结束我们这一段虽然短暂，却无比浪漫的欧洲之行。
　　想到即将见到李宁玉，我的心情就激动不已，以至于我在机场大厅见到久违的表哥时，脸都要笑烂了。他比我大十七岁，我还在襁褓中时，他就抱过我，如今在德国已是事业有成的大律师。还以为我是见到他才这么开心，也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热情地招呼我上了车，往海德堡开去。
　　“表哥，开快点。”我忍不住想要早点看到李宁玉，便一个劲地催表哥加快速度。所幸德国的高速路是不限速的，只要你愿意，车开到飞起也行。看着高速路旁的美景飞一般地向后倒退，我的心情也即刻起飞了。我沉醉地望着地平线上郁郁葱葱的森林，森林的罅隙中，突然有一只敏捷的鹿的身影倏然划过，它优美地在森林中蹦跳着，转瞬又消失在林间。
　　啊，这真是好运的象征。我在心里默念着，唇边不由浮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车子抵达海德堡万豪酒店时，正好是早上九点半，我给李宁玉拨了通电话：“玉姐，我们已经到你的酒店了，现在上去接你。”
　　听见她清朗的声音从手机传来：“好的，我在房间等你们。”
　　房门开启，她的身影出现在门背后，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给了她一个金光镶嵌的美丽剪影。她穿着驼色羊毛翻领大衣，里面是米白色高领羊绒连衣裙，下面搭配一双米白色高跟过膝靴，显得身形愈发修长，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头发烫成大波浪状，跟她平时直发、穿白大褂内敛秀雅的形象大相径庭，漂亮得直晃我的眼睛，这气场简直跟超级名模似的。我强忍住要去抱她吻她的冲动，先把表哥介绍给她：“玉姐，这位是我的表哥，罗振宇大律师。表哥，这位是我的朋友，李宁玉医生。”
　　表哥尽管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见了如此光彩照人的李宁玉，依然是挪不开眼睛：“李小姐，幸会，幸会！”
　　李宁玉云淡风轻地跟他握了握手：“罗先生您好，听晓梦说我们后面几天的行程都要仰仗您的照顾，辛苦了，感谢。”
　　表哥顿时感觉受宠若惊：“李小姐太客气了，晓梦是我的表妹，在德国我尽一下地主之谊，有什么辛苦的。等会儿我先带你们去游览一下海德堡城堡，离酒店不远。中午吃一顿便饭，尝尝德国的名菜碳烤猪手和烟熏啤酒。下午我们就启程去法国。”
　　李宁玉颔首致意：“好的，都听您安排。”
　　尽管海德堡城堡离酒店是不远，但步行过去也需要差不多半个小时，表哥用车载我们过去，将车停在城堡下的停车场，我们再一起乘坐缆车上山。这座著名的古堡坐落在国王宝座山顶，远远就能看到它巍峨的红褐色塔楼屹立在山巅。
　　下了缆车，沿着石砌的马路向上行，不一会就抵达了古堡的正门，这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城门，荒凉地矗立在正中，名为“伊丽莎白门”。古堡曾历经数次惨烈的战火，损毁严重，虽经过后世的修缮，但仍有一部分断壁残垣，提醒着人们历史的沧桑，战争的可怖。
　　李宁玉站在门前环顾四周，目光里有几分复杂、深邃的情绪。
　　我问她：“玉姐，喜欢这里吗？”
　　她点了点头：“喜欢。多年前曾来过。”
　　我突然想起，是的，她前世曾在德国留学，来过海德堡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那确实是多年前了，差不多将近一个世纪了。故地重游，前世今生的交错，难免让人唏嘘。
　　表哥说：“传说在这道伊丽莎白门前合影的情侣，可以获得美好的姻缘。”
　　我一听，顿时眼睛一亮，笑道：“那好极了。表哥，快给我和玉姐在这里拍照！”说着就去挽着李宁玉的胳膊，偏着头靠近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照片里，李宁玉的唇角只有一道浅浅的弧度，笑得很含蓄，跟旁边这个笑得眦牙咧嘴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但是，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神色温柔却坚定。
　　表哥看着这张照片，满意地不停夸赞：“你俩真好看，我拍照的技术也很好，看把你们拍得多美！”
　　从伊丽莎白门再往里走，就是城堡的中心庭院，四周围绕着几座高耸的建筑，有药品博物馆和包含大酒桶的地窖，再往正前方穿过建筑物，就是一个大阳台，在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旧城区。内卡河蜿蜒地流淌过旧城区，一座古朴的多孔桥连接着河的两岸，河上零星漂浮着一些小白点，都是天鹅。参差的树木掩映下，下方旧城区一大片白墙红顶的老建筑连绵不绝，姜红色的屋顶上散落着白雪，独具一种欧洲特有的美感。
　　我和李宁玉在大阳台上又留下几张合影。冬天阳台上风很大，又冷，我们留影完便回到了庭院中，又去地窖看了看大酒桶，再去药品博物馆浏览了一遍。时间已临近中午，我说：“饿啦，表哥，我们去吃午饭吧。玉姐，你饿了吗？”
　　她摇了摇头，但宠溺地对我笑了笑：“你饿了，我们就走吧。”
　　表哥说：“餐馆就在山脚下，我已经打电话订好了座，我们就走下去吧。”
　　等到热气腾腾的碳烤猪蹄端上桌，我早已饿得食指大动，端起面前的大杯烟熏啤酒，迫不及待地说：“在这个美好的冬季，为我们相聚在海德堡，干杯！”
　　李宁玉和表哥也都举杯，三人碰杯之后，我一口气喝掉半杯啤酒，不得不说，德国的啤酒就是好喝。李宁玉也罕见地喝了酒，虽然喝得不多，只有大约四分之一杯，但对于她来说，已算破例。
　　碳烤猪蹄酥脆的外皮非常好吃，里面的肉质鲜美多汁，蘸着每个餐厅都不一样的独门秘制汤汁，搭配开胃的酸黄瓜和白菜，解去油腻，让人欲罢不能。酒足饭饱，我们去取了车，向着法国进发。

　　路上，我用手机播放着Sarah Brightman天籁般的歌曲《Scarborough Fair》，舒缓的音乐声中，李宁玉靠在后座上闭目休息。她的手交叠着放在膝头，洁白而修长的手指，像极了一幅优美的画。我忍不住去牵起了她的一只手，将这只温润的手握在掌心，抬头看她，并没有睁开眼睛，唇角却露出一个浅笑。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Tell him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Then 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Tell him to find me an acre of land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Between salt water and the sea strands
　　Then 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Tell him to reap it with a sickle of leathe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And gather it all in a bunch of heather
　　Then 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晚上八点左右，我们终于抵达南法的一个小镇，埃兹。车子直接开进当地一家华人开的私人酒店。这个小镇位于悬崖峭壁之上，基本由石头建成，保留着浓厚的中世纪风格，被誉为蔚蓝海岸上的最美小镇。
　　走进酒店大堂，小姨已等候在此，看到我们便笑着上前迎接：“振宇，晓梦，你们可算来了！”一番寒暄过后，我又将李宁玉介绍给小姨。两人笑着握手，小姨看着李宁玉，笑道：“你长得真像一个香港明星，叫什么来着……文……”
　　我笑着补了一句：“文咏珊。”
　　小姨笑着连连点头：“对，对，文咏珊！李小姐的气质是真的好，比起大明星一点也不差。”
　　李宁玉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回答：“您真的过誉了。”
　　小姨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李宁玉，一直拉着她的手，把我们往餐厅里带，边走边说：“你们长途跋涉，累了吧？先来吃饭。尝尝地中海特色的美食！”
　　侍者将菜单送上来，小姨一一介绍：“我们公司是这家酒店的股东之一，这里呢，不是正宗的法餐，因为是华人开的，接待的很多都是中国或者东南亚来的游客，所以根据他们的口味作过一些调整。大家可以尝尝，也是极具地中海风味的。开胃菜有伊比利亚火腿配蜜瓜、焗蜗牛、熏鲑鱼，汤有奶油蘑菇浓汤、美式蛤蜊汤、法式焗葱头汤，副菜有白葡萄酒烩青口贝、塔塔酱香炸小银鱼、酸奶青瓜三文鱼，主菜推荐香煎鳕鱼配白芦笋、西冷牛排或者菲力牛排，沙拉推荐一个金枪鱼尼斯沙拉。大家根据自己的口味各取所需哈。”
　　我们各自点了菜，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小姨又说：“明天下午呢，这里将举办一个华人影视文学奖的颁奖礼，获奖者包括多位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的华人作家，其中就有晓梦非常喜欢的严歌苓女士。届时晓梦和李小姐可以到颁奖现场观礼，跟作家们交流交流，颁奖礼结束后我们还有小型文艺汇演，也欢迎你们加入，与众同乐！”
　　我笑起来：“活动这么丰富呀。哈哈，喜欢严歌苓女士的可不止我一个，玉姐也很喜欢她的作品呢。我们还带了一本严歌苓女士的书，希望可以找她签名呢。”说罢望着李宁玉，冲她疯狂挑眉。她看了我一眼，笑而不语。
　　小姨也很高兴：“那你们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颁奖礼邀请的人并不多，应该没有问题。文艺汇演上，严歌苓女士还要献上一曲舞蹈呢，我们都可以饱一饱眼福咯。”
　　正说得高兴，菜陆续上了，红酒也都倒上了，小姨端起酒杯：“今天非常开心能够和久违的家人和朋友见面，欢迎振宇、晓梦和李小姐来到蔚蓝海岸，跟我共度美好的周末，大家一起举杯吧，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我们一起碰杯，叮咚的清脆碰杯声和笑声洋溢在这个热情的餐桌上，似乎也飘出了窗外，飘向了蔚蓝的海岸。
　　晚餐结束，回到酒店的客房后，我才开始觉得有一点累。毕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今天一整天又都在路途中，旅途的劳顿和时差，让我的头脑也有点昏沉。但李宁玉现在就在我身边，她的穿搭和妆容都跟平时很不一样，让我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梦幻感。
　　我坐到床上，看着她在旁边收拾行李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开始发痴：“玉姐，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嗯？我怎么觉得你像假的……”
　　她走到我面前，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没喝醉呀，也没发烧，怎么就说起胡话来。我怎么就是假的了？”
　　“你今天美得太不真实了。”
　　她深深地看着我，眼眸中波光粼粼，无奈地叹息了一句：“顾小狗，真笨。”说罢，用双手捧起我的脸，倾身在我唇上印下一吻，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温软而熟悉的触感，让我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跳了起来：“真的，这是真的。玉姐，你是真的！”
　　说着我就想往她身边靠，她却推开了我：“你先去洗澡吧，累了一天了，洗了舒服一点。”
　　“哦。”我不知道哪里又惹了她，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只好先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她已经换了一身睡衣，坐在床上看书，看的正是严歌苓那本《白蛇》。见我出来了，就冲我招招手：“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我坐到她床边，她起身从行李箱里取出吹风，插上插头，开始给我吹头发。她的手指轻柔地按在我的头顶，加上温热的风吹着，舒服得我就要打瞌睡了。忽然，吹风声停了，我就听见她问：“晓梦，你的考试成绩都出来了吗？”
　　我顿时一个激灵，醒了，赶紧回答：“出来了，每一门课的成绩都在90分以上，完全满足你的要求，玉姐！”
　　她的唇角满意地抿了抿，说：“是基本要求。”
　　我笑了起来：“玉姐，你可真傲娇。好吧，是基本要求。那你——”
　　我的下半句话还没说呢，她就起身向浴室走去：“我去洗澡了。你先睡吧，今天你够累了，还要倒时差。早点睡，养足精神，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活动呢。”
　　我确实很累了，呵欠一直不停，靠在她那张床上，就忍不住困意袭来，几乎就要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她出了浴室，又听见吹风响起的声音。再过了一会，一个人影出现在我半睁半闭的眼前，我迷糊地说：“玉姐，快来睡觉了。”
　　“你不回你的床上去睡，要来挤我的床？”
　　“我要抱着你睡嘛。”
　　她仿佛轻叹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灯光熄灭了，一个温软的身子钻进了我的怀里，我伸手抱着她的腰，满足地把下巴靠进她的颈窝里，不一会就陷入了深深的睡意中。